一旁的保安老王上气不接下气感觉肺都要吐出来了,然后说道:“是那些工人……来……来讨工资!”
“他们堵……堵死了厂子的门!”
“苏……苏总,太多人了!”
苏晨一边听着,一边往外走去,还没走到厂子门口就已经听到了声音。
“还我血汗钱!”
“黑心老板滚出来!”
“骗子老板净干缺德事,不怕遭报应吗,快出来!”
声浪一波接一波撞在厂区铁门上,苏晨站在门内,透过缝隙看到外面乌泱泱的人群。
至少五六十号人,大多是他熟悉的面孔。
前面的是车间的老刘、后面一点的是焊接组的马师傅……怎么装配线的李阿姨也来凑热闹了,还有张会计也来了……
他们手里举着用硬纸板做的极其醒目的标语,但那上面的墨汁都还没有干透呢,在阳光下反射着光。
老王紧张地攥着警棍,尽管那根棍子已经磨损得不成样子。
“苏总,要不…咱们报警吧?”
苏晨摇摇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铁门上的锈迹。
这些工人大多跟了父亲十几年,有些人甚至从他记事起就在厂里干活了。
半年前开始拖欠工资时,他就已经说明情况了,而且大家都表示理解,说愿意等厂子周转过来的啊…,前几天更是立下了军立状,怎么现在大家都……
“开门吧。”
苏晨深吸一口气。
“可是……”
“老王,开门,不开门不是个事。”
老王叹了口气,掏出钥匙。
铁门刚刚才拉开了一条细缝,外面的人群就疯狂涌了进来。
苏晨被推搡着后退几步,后背撞上了宣传栏,玻璃咔嚓一声裂开来了。
只见宣传栏的玻璃上布满了蛛网般的纹路。
“苏晨!今天必须给个说法!”
一个满脸皱纹的中年男子挤到最前面,身上还穿着辰星农机厂的老款工作服,
“我家闺女上大学的学费就指着这笔钱呢!”
“刘叔,我上周不是跟你说过……”苏晨刚开口就被打断。
“说过什么?再等等?”老刘眼眶发红,
“我等了半年了!我老婆还在医院躺着,医药费都不够啊……”
苏晨胸口有些发闷。
老刘的妻子有尿毒症,他是知道的。
上个月还偷偷让财务预支了五千块给他呢,人群越逼越近,唾沫星子都溅到苏晨脸上了。
他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各位叔叔阿姨,我苏晨今天把话撂这儿,三天内,一定把欠大家的工资结清!”
“又拖三天?”一个尖利的女声刺破嘈杂,
“上次也说三天,结果呢?”
“张阿姨……”
苏晨认出这是财务室的张会计,父亲在世时最信任的老员工之一。
“厂子现在有起色了,昨天直播…”
“直播?”一个陌生的粗犷声音突然插进来,
“卖出去几台拖拉机啊?就问你这些钱够付水电费吗?”
人群自动分开,一个剃着光头、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壮汉慢悠悠走上前。
他穿着花衬衫,胳膊上纹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青龙,与周围穿着工装的老师们傅格格不入。
苏晨眯起眼睛。
这张脸……他一定在那里见过。
“不认得我了?”光头男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金牙,
“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小晨晨。”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苏晨。
他只记得在他十五岁那年,父亲喝得烂醉回家,手里攥着一张照片又哭又骂。
照片上,年轻时的父亲搂着一个学徒的肩膀,两人站在刚组装的拖拉机前笑得非常灿烂。
明明之前还在说就说要把自己的毕生所学教给这个学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