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墨醒来时,左手腕的布条已经干了,血痂贴在皮肤上,像一层薄薄的壳。他没去撕,只是用右手蘸了点水,轻轻抹在断墙边缘——那里昨晚被他无意识画过一道弧线,如今在晨光里显出微微的湿痕。
风把灰吹成细浪,掠过西区泵体底座时带起一声轻响。那声音不像金属摩擦,倒像是谁在翻纸。
他站起身,没喊人,也没敲钟,只把水壶倒扣在一块平整的碎石上,发出闷响。这是昨夜他们试水泵时无意养成的习惯:一声闷响,等于“都来一下”。
最先到的是那个女生。她手里拎着空桶,脚步没停,直接蹲在泵阀旁检查昨晚残留的水迹。她的袖口卷到小臂中段,旧伤在阳光下泛着浅白,像是愈合了很久,又像是从未真正好过。
接着是小李,靴子底还沾着东区的灰泥,看见齐墨站在墙边,咧嘴一笑:“又要修啥?”
没人回答他。
老工友最后一个来,走得慢,但没绕路。他站在人群外侧,目光扫过泵体支架上的铁条弯痕,又移开,最后落在齐墨那只沾水的手上。
齐墨没说话,只是继续用布条蘸水,在墙上画了个歪斜的笑脸——和昨夜他扶着泵杆时无意间画的一模一样。这次不是血,是清水,线条更淡,却让小李先笑了出来。
“你这玩意儿比鬼脸还难看。”他说。
齐墨点头,像认同什么大事似的,然后指着泵体说:“你们吵得凶,是因为都想修好它。现在它活着,你们也该活明白了。”
空气静了一瞬。
老工友喉咙里咕哝了一声,像是反驳,又像只是清嗓。他低头摸口袋,动作迟缓,仿佛怕被人看见似的,从贴身处抽出一张泛黄的油纸包。打开时,一股陈年机油味散开,里面是几页残破的手写笔记,《器械养护手札》四个字已经模糊,但比例和注释清晰可见。
“不是给你们的。”他低声说,却把纸放在地上,“就是……放久了,也没用了。”
女生没立刻去拿。她看着那页纸,像是认出了什么,眼神变了。不是惊讶,而是一种近乎确认的东西——就像她昨天哼歌时,齐墨没回应的那个瞬间。
小李蹲下去捡起纸,翻了两下:“哎,这上面写的苔藓配比,跟咱材料单上差不多啊!”
没人接话。
但有人动了。
东区搬运组原本该休息的人,开始往西区走。一个新来的女生背着工具袋,脚步快得不像刚下工。她经过泵体时,顺手把材料单从夹缝里抽出来,展开一看,自己加注的“北墙阴面苔藓”还在,旁边多了一行字:“周三晨雾重,采时戴麻布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