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桥肃穆地行走在泾窝村的主道上。
道旁零落的民房,一部分的墙壁上留着狰狞的爪痕与裂口。
显然,在村口的石壁列阵,防卫部队溃败,并且在撤退中遭到追击,这才让将战况延续到村内。
清冽的风吹过,陆桥眼中的绿意狂放。
他看见周围一些鬼魂游荡,有的是羚氏,有的是老虎,羚氏的更多。
一块被巨力撞得半塌的土墙旁,坐着个中年汉子。
他叫石磊,头颅微仰,紧闭双眼,脸庞朝着阴郁的天空,仿佛在承接并不存在的日光。
陆靴碾过碎石的声音停在他面前。
石磊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掀开。
那双眼,空洞、疲惫,直直对上陆桥幽深的眸子。
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小兄弟,有烟吗?”
陆桥顿了顿,“抽烟对身体不好。”
石磊嘴角扯出一个极淡、极苦的弧度,脖颈僵硬地朝旁边一偏,示意着地上那滩凝固的血迹。
“我…已经死了吧?”他咂吧了一下嘴,喉头发出干涩的吞咽声,“可我想抽烟。”
语气里带着一种近乎固执的渴望。
陆桥的眉头拧紧了,声音低沉:“你……知道自己死了?”
石磊没有回答,只是再次阖上眼帘,沉重的后脑勺重重抵在冰冷的断壁上,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
“虎王太强了…我打不过。”他缓缓喃着,像是在对天空倾诉。
他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都说去了冥府,喝了那孟婆汤,就什么都忘了…烟味,也忘了。”
“冥府的事情,只是传说。”陆桥缓缓说。
石磊不再说话,只是闭目沉默。
坐在这里的只是魂魄,他的遗体已经被屯驻军收殓了,身边的一滩血迹就是遗体之前留下的。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风声呜咽。
片刻后,一缕细弱的、带着劣质烟草辛辣气味的白烟,袅袅升起,飘到石磊紧闭的鼻端前。
他猛地睁开眼!
只见陆桥已屈膝半蹲在他面前,指间夹着一支点燃的纸烟。
那点猩红在灰暗的背景中格外刺眼。
陆桥将烟递近,烟头直直对着石磊虚幻的口鼻。
作为灵魂,当然接不了,但他还是凑过去。
那是贪婪又迫不及待的神情。
他将脸凑近那缕青烟,脖颈伸得老长,深深地、长长地吸了一口——尽管吸入的只是冰冷的“空气”。
然后,他闭上眼,头颅微扬,缓缓地、无比享受地将那口“烟”从胸腔里“吐”了出来。
脸上心满意足、回味无穷的神情,仿佛真的有一口滚烫的烟流抚慰了他干涸的魂魄。
“你也抽烟?”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睁开眼,声音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缓缓地说:“抽烟对年轻人不好。”
陆桥的目光落在那缓缓燃烧的烟头上,“不抽,这烟是老乡家里拿的。”陆桥补充说,“放心,我把钱放桌上了。”
“你找我家人吧,就说是我……”
“不用,”陆桥打断了他,“我请你抽,前辈。”
石磊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极其微弱的笑容。
然而,这笑意只维持了短短几秒。
两行清泪毫无征兆地、决堤般从他眼角滚落,滑过沾染尘土的虚幻脸颊,坠入虚无。
他嘴唇颤抖着,用尽力气挤出几个字,带着无尽的不舍与悲怆:
“真不甘心啊……”
司道监小卫,序列9,石磊。
死亡。
陆桥看着面前空荡荡的墙壁,将手中残烟放在地上,起身继续前进。
“都散了吧!”
风卷起他的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