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坊市南街，凌家灵药铺子。

日光透过窗棂，洒在凌守玉微垂的臻首上。

她纤细的手指捻起一株干枯的灵草，仔细辨认着年份。

七日了，自从给兄长守完灵之后，她便被父亲派来此处打理铺子。

白日的忙碌确实冲淡了些许悲伤，可夜深人静，兄长的音容笑貌便会清晰浮现，让她辗转难眠。

在这偌大的坊市，她孑然一身，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脑海中闪过一个身影，她脸颊微热，心头泛起一丝连自己都说不清的异样。

那份曾被拒绝的尴尬，让她有些退缩。

次日未时末，凌守玉正在铺子后堂整理新到的药材，药草的清苦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忽然，铺面传来脚步声，是归元堂的张铭。

张铭一眼瞧见凌守玉，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已知晓凌守诚之事，此刻见到其妹，神色间多了几分郑重。

他快步上前，微一躬身：

“凌小姐。”

凌守玉放下手中的活计，敛去眼底的疲惫，轻轻颔首回礼，声音平稳地问道：

“可是归元堂中缺了药材？”

张铭点头道：

“凌小姐所言不差。堂中几味辅药恰好用尽，秦掌柜着我来贵铺采买些应急。”

听到“秦掌柜”三字，凌守玉心头微动，面上却不露分毫。

她让张铭报上药名和数量，便吩咐一旁的族人去配药。

随后，她转向张铭，语气平和：

“配药尚需时间，你先回堂内吧。稍后齐全了，我亲自送过去。”

张铭面露迟疑：

“这怎好劳烦凌小姐。我在此等候片刻便是。”

凌守玉唇边泛起一丝极淡的笑意，带着几分自嘲：

“无妨。我这铺子平日清闲，倒是归元堂人来人往。你若在此久等，张怡姑娘怕是又要一个人忙不过来了。”

她这话说得巧妙，既给了自己送药的缘由，也考虑了张铭的难处。

张铭闻言，不再坚持，恭敬道：

“那便有劳凌小姐了。我先回堂复命。”

不多时，族人将包好的药材送了出来，见张铭已不在，便问凌守玉：

“小姐，人呢？”

“走了。”凌守玉伸手接过药包，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药给我，我送去归元堂。”

那族人闻言，眉梢轻轻一挑，似有些意外，但并未多问，只将药材递给了她。

凌守玉接过药包，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低头看了一眼，便转身朝铺外走去。

归元堂就在街尾，不过几步路。

然而凌守玉却觉得脚下有些沉。

站在归元堂熟悉的匾额下，她心绪翻涌，竟有些踌躇。

片刻的失神后，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这才迈步走了进去。

“欢迎……”张怡正要扬声招呼，看清来人，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

“凌小姐！许久不见您了。”她快步迎了上来。

凌守玉勉强一笑，举了举手中的药包：

“嗯，今日正好，给你们送药材过来。”

她目光不经意地向内堂瞥了一眼，轻声问道：“你兄长可在？这是你们掌柜让他来定的灵药。”

“我哥在库房，掌柜的此时在内堂给人看诊呢。”

张怡接过药包，热情地引她往里走，

“凌小姐快请坐。今日求医的修士不多，想来很快便能结束。”

一听秦轩就在内堂，且随时可能出来，凌守玉心中一紧，方才鼓起的勇气顿时消散大半。

她连忙摆手，脚步也停住了：

“不了不了，我就是来送药的，药既送到，我便回了。”

脸上泛起一丝不自然的红晕。

张怡还想再劝，凌守玉却已是转身，脚步略显急促地朝门口走去，仿佛身后有什么在催促她一般。

秦轩刚为一位中了蝎毒的修士施针完毕，净了手，正从内堂走出。

一抬头，便看见凌守玉那略显仓惶、正要迈出店门的背影。

秦轩眸光微闪，随即扬声道：

“凌姑娘，既已来我归元堂之中，何不喝杯灵茶再走？”

身后传来秦轩温和的声音，凌守玉正欲迈出的脚步顿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脸上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局促，眼神有些闪躲，低声道：

“好的啊，秦大哥，不麻烦你吧？”

心中却在想，自己这般模样，叨扰人家实在不妥。

秦轩脸上漾着浅笑，目光清澈：

“何谓麻烦？有客上门，自当招待。请。”

秦轩微微侧身，右手朝内堂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凌守玉见他态度诚恳，心头的犹豫散去几分，不再推辞，轻轻颔首，随着他走进了内堂。

两人在茶桌旁分主宾落座。

秦轩取出一套素雅的茶具，手指翻飞间，取水、温杯、置茶、冲泡，动作一气呵成，显然是常做之事。

很快，一股清幽的茶香便在内堂弥漫开来。

凌守玉静静看着，见秦轩专注于泡茶，一时无话，气氛便有些沉闷。

她强打精神，目光落在秦轩行云流水般的动作上，开口道：

“秦大哥，你这泡茶的手法，真是越来越好了。”

她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

秦轩头也未抬，手上动作不停，口中应道：

“嗯，平日里喝惯了这净灵茶。开了这医馆，迎来送往的客人也多，便也熟练了些。”

片刻的沉默后，秦轩将第一道澄黄透亮的茶汤斟入白瓷茶杯，轻轻推至凌守玉面前，示意道：

“凌姑娘，尝尝。”

凌守玉端起茶杯，入手温热。

她将杯沿凑到唇边，浅浅啜了一口，茶汤入口微苦，而后回甘，一股暖流顺着喉咙滑下，让她紧绷的心神略微放松。

她放下茶杯，由衷赞道：

“好茶。”

秦轩也为自己斟了一杯，端起后慢慢品着，并未立刻接话。

他能感觉到凌守玉眉宇间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哀伤。

又过了一会儿，茶香袅袅，秦轩放下茶杯，看向凌守玉，目光温和：

“凌姑娘，这次你亲自送灵药过来，有心了。”

凌守玉勉强笑了笑，道：

“秦大哥太客气了。我们两家店铺离得这么近，不过是几步路的事。

况且，以前秦大哥也帮过我不少，这点小事，应该的。”

秦轩微微颔首：

“即便如此，还是要谢谢凌姑娘。”

秦轩注意到凌守玉眼下的淡淡青影和略显苍白的脸色，心中了然，却并未直接提及她兄长之事，以免勾起她的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