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冰冷的灰眸扫过韩非,一步踏到房间中央,鲨齿剑的剑尖闪电般点向一块看似平常的地板。
“咔哒”一声轻响,地板弹开,露出一个隐藏的暗格。
暗格中,赫然躺着几支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弩箭。
箭杆粗壮,尾羽整齐,一看就是制式精良的军品,卫庄用剑尖挑起一支,手腕微抖,冰冷的剑锋刮去箭杆中段覆盖的些许泥土和伪装。
几个清晰无比、带着官方铸造烙印的篆字,暴露在紫兰轩摇曳的烛光下:
“南阳武库!”
“王腾!”
韩非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瞳孔因极致的愤怒而收缩。
他猛地站起身,指向王宫方向,说道:
“我要去通知父王,南阳太守王腾,反了!他勾结天泽,里应外合……”
话音未落!
呜!!!
一声沉闷、悠长、仿佛来自远古巨兽喉间的号角声,骤然撕裂了新郑城上空所有的喧嚣。
这声音并非来自北方,那是韩国时刻警惕的秦军主力的方向,而是来自南方!来自南阳!
这声号角如同丧钟,狠狠敲击在紫兰轩内每一个人的心上,韩非和卫庄的脸色同时剧变。
卫庄身影如电,瞬间撞破紧闭的雕花木窗,落在紫兰轩的屋顶,冰冷的晨风扑面而来,带着远方火场特有的焦糊气息。
他灰眸如鹰,锐利如剑,猛地扫向南方天际。
三道粗大、笔直的黑色狼烟,如同三柄刺破苍穹的绝望之矛,正从新郑城南门方向,扶摇直上。
它们翻滚着,扭曲着,带着焚烧一切的狰狞姿态,将刚刚被晨曦染上些许亮色的天空,重新拖入死亡的阴霾。
更让卫庄心脏沉入冰窟的是,就在他目光扫过北方的刹那,在那遥远的地平线尽头,数道同样狰狞的狼烟烟柱,正如同从地狱中钻出的巨蟒,缓缓升起,与南方的三道遥相呼应,那方向正是秦国名将王翦主力大军驻扎的边境。
王翦!他怎么会如此之快?
烽燧呢?
边境的烽燧台难道都成了摆设?
“烽燧已断……”
韩非也跃上了屋顶,站在卫庄身边,看着南方和北方同时升起的狼烟,俊朗的脸上血色褪尽,只剩下一种冰冷的苍白和巨大的无力感。
他喃喃自语,声音在风中飘散,带着一丝苦涩的明悟,说道:
“好一个赵傒!好一个王腾!好一个…里应外合!”
南有王腾三万南阳精兵,高举叛旗,焚起狼烟,叩击南门。
北有王翦数十万虎狼秦军,铁蹄已碾碎边境烽燧,狼烟直指新郑。
新郑,这座韩国的百年都城,已然成为滔天巨浪中,一艘即将倾覆的孤舟。
…………
韩王宫,正殿。
昔日庄严肃穆、象征韩国最高权力的殿堂,此刻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和绝望的寒意。
金碧辉煌的蟠龙柱上溅满了黏稠的血迹,精美的地毯被撕扯践踏,沾染着泥土和暗红的液体。
侍卫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通往王座的玉阶两侧,有的怒目圆睁,有的肢体残缺,无声地诉说着刚才惨烈的抵抗。
沉重的脚步声,踏着凝固的血液和破碎的玉片,不疾不徐地响起。
赵傒缓步踏上那染血的玉阶,他依旧穿着那身玄色深衣,纤尘不染,连一丝褶皱也无,仿佛刚刚步入的不是修罗杀场,而是寻常庭院。
他身后,是十数名身着玄甲、脸覆黑铁面罩的黑冰台锐士。
他们手中的长剑寒光闪闪,锋刃上温热的鲜血正缓缓滴落,在地毯上晕开一朵朵小小的、刺目的红花。锐士们沉默如磐石,冰冷的杀气凝成实质,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到了冰点。
王座之上,韩王安瘫软在那象征无上权力的巨大座椅中。
他肥胖的身躯因极致的恐惧而筛糠般颤抖着,华丽的王袍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头上的冕旒歪斜,珠串凌乱地撞击着,发出细碎而慌乱的声响。
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一只肥胖的手颤抖着指向殿外,手指因为用力而扭曲。
“渭…渭阳君…你们秦国……”
韩王安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哭腔,几乎不成语句。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透过洞开的、残留着刀劈斧砍痕迹的殿门,可以清晰地看到新郑城南的天空,翻滚着浓烟与烈焰的炼狱火海,火光将半边王宫都映成了血色。
赵傒在王座丹陛之下站定,微微仰头,看着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韩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漠然的冰冷。
他缓缓从宽大的袍袖中取出一卷帛书,那帛书洁白如雪,与周遭的血腥污秽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手腕一抖,帛书“唰”地展开,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秦国文字。
“韩王!”
赵傒的声音平静无波,如同在宣读一份无关紧要的公文,说道:
“签下降表,大秦,可保你韩氏宗庙不绝,香火存续。”
“休想!!!”
一声雷霆般的暴吼,如同受伤猛兽的咆哮,陡然从殿门口炸响!
满身浴血、甲胄破碎的姬无夜,如同一头发狂的雄狮,撞开两名试图阻拦的黑冰台锐士,巨剑“八尺”拖在地上,划出刺目的火星,咆哮着冲入大殿。
他脸上那道蜈蚣般的疤痕因暴怒而充血凸起,如同活物,赤红的双眼死死锁定丹陛之下的赵傒,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玉石俱焚的疯狂。
“本将军誓死……”
姬无夜巨剑高举,全身的力量灌注于双臂,就要不顾一切地朝着赵傒劈下,他要将这个带来毁灭的秦人,连同他虚伪的降表,一同斩成碎片。
“嗖!嗖!嗖!”
三声极其轻微、却又快如闪电的机括破空声,几乎是同时从大殿两侧的蟠龙柱阴影中响起。
三道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精准无比地射向姬无夜。
太快!太近!太刁钻!
姬无夜所有心神都集中在赵傒身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有效反应。
噗嗤!噗嗤!噗嗤!
三支特制的精钢弩箭,带着巨大的动能,狠狠贯穿了他的身体。
一支洞穿右肩,一支射穿左腿膝盖,最后一支,最为致命,穿透了肋下的重甲缝隙,深深钉入了他的腹腔。
“呃啊——!”
姬无夜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嚎,他高举巨剑的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后踉跄几步,魁梧的身躯被巨大的冲击力狠狠钉在了身后一根巨大的蟠龙金柱上。
鲜血瞬间从三处恐怖的伤口喷涌而出,染红了金色的龙鳞雕刻,巨剑“当啷”一声脱手坠地。
他徒劳地挣扎着,想要拔出身上的弩箭,每一次扭动都带出更多的鲜血和内脏碎片,剧痛让他面容扭曲,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嘶鸣。
赵傒这才微微侧身,目光淡漠地扫过被钉在龙柱上、如同献祭祭品般的姬无夜,伸出手,轻轻抚平了刚才因转身而出现的一丝衣袖褶皱。
他的动作从容优雅,与眼前的血腥惨烈形成了地狱般的反差。
“大将军府,此刻想必正被天泽‘拜访’,热闹得很。”
赵傒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大殿每一个角落,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想不到姬将军还能抽身护驾,这份‘忠心’,倒是令人动容。”
他话音刚落!
轰!!!
大殿顶部,覆盖着琉璃瓦的华丽藻井,如同被无形的巨力轰然炸开,破碎的木料、瓦片、灰尘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一道白影,如同撕裂乌云的闪电,裹挟着无坚不摧的锋锐剑气,自那破开的穹窿处,以陨星坠地之势,直扑丹陛之下的赵傒。
鲨齿剑!
剑未至,那股斩断一切、撕裂一切的霸道剑意,已经将赵傒牢牢锁定。
剑锋所指,正是他的咽喉。
卫庄!
在这韩国王权崩塌的最后一刻,他如同孤傲的狼王,终于亮出了最锋利的獠牙!
赵傒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凝重,他身形不退反进,腰间佩剑不知何时已然出鞘。
铛!!!
刺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伴随着刺目的火花,在染血的王座前轰然炸响。
两股截然不同却都强横无匹的剑气猛烈碰撞,无形的冲击波瞬间扩散开来,将地面上散落的玉片、碎木卷得四散飞射,殿内残余的帷幔被撕扯成碎片。
“韩非在哪?!”
卫庄的声音冰冷刺骨,如同九幽寒风。
他灰眸中的杀意凝成实质,手中的鲨齿剑如同狂涛怒浪,一剑快过一剑,每一剑都带着斩断山河的决绝,将赵傒笼罩其中。
剑气纵横,将地面划出道道深痕,蟠龙柱上留下新的创口。
赵傒手中幽蓝长剑灵动如蛇,剑走轻灵,身形在卫庄狂暴的剑势中穿梭闪避,如同风中飘萍。
他的剑法并非大开大阖,而是以巧破力,精准地格挡、卸开鲨齿剑那足以开山裂石的沉重劈砍。
两人身影快如鬼魅,剑光交错,令人眼花缭乱。
“韩非?”
赵傒在格开卫庄一记势大力沉的斜劈后,借力飘身后退数步,脸上竟还浮现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气息丝毫不乱。
“此刻,想必正与那位聪慧过人的张良先生,在某个安全的地方,品茗论道吧?”
话音未落,赵傒剑势陡然一变。
原本轻灵缠斗的剑路瞬间消失无踪,他手腕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猛然翻转,狭长的幽蓝剑锋在空中划出一道羚羊挂角、浑然天成的半弧。
这一剑,毫无征兆,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角度刁钻到极致,仿佛毒蛇从最不可能的死角发动了致命一击。
嗤啦!
布帛撕裂声响起!
纵然以卫庄的身手和战斗本能,也未能完全避开这突兀至极的变招,幽蓝的剑锋擦着他左肩外侧掠过,带起一溜血珠。
冰冷的刺痛感传来,伤口虽不深,却瞬间麻痹了半边臂膀。
卫庄闷哼一声,鲨齿剑拄地,稳住身形,灰眸死死盯住赵傒,杀意更炽。
然而,赵傒并未追击,他持剑而立,目光却越过了卫庄,落在了瘫在王座上、目睹了刚才电光火石般交手而彻底吓傻的韩王安身上。
“韩王!”
赵傒的声音再次恢复了那种掌控一切的漠然,他左手抬起,那卷洁白的降表帛书,依旧稳稳地悬在他指尖。
“你的时间,不多了。签,还是不签?”
…………
新郑,南城头。
破晓的晨曦艰难地穿透了笼罩城池的浓烟,给这座正在崩塌的古老都城投下几缕惨淡的光线。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味、血腥味和木头燃烧的焦糊味,混合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末日气息。
王腾一身锃亮的黑色秦军制式鱼鳞甲,取代了那身象征韩国南阳太守的深绯官袍。
猩红的披风在他身后猎猎作响,如同翻涌的血浪。
他按剑而立,站在南门残破的城楼垛口前,俯瞰着下方如同黑色潮水般涌入城门的南阳精兵。
“大秦!大秦!大秦!”
震耳欲聋的呼喊声伴随着整齐沉重的脚步声,如同滚雷般碾过新郑的大街小巷。
黑色的秦军旗帜,狰狞的玄鸟图腾,取代了城头残破的韩旗,在晨风中肆意飞扬。
长矛如林,甲胄映着冰冷的晨光,形成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
南阳兵,这支他王腾蛰伏十年、精心打磨的利刃,终于撕下了伪装,露出了属于秦国的獠牙!
“太守大人!”
一名同样身着秦军甲胄的副将疾步奔上城楼,单膝跪地,甲叶铿锵。
“北城急报!王翦将军主力已彻底击溃最后一道防线!武遂营全军覆没!北门…已破!”
王腾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是微微颔首。
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南北夹击,新郑已成瓮中之鳖。
他的目光扫过城内四处升腾的浓烟和隐约传来的喊杀声,那是负隅顽抗的韩军和天泽那些正在疯狂发泄最后怒火的百越死士在纠缠。
“大人!”
又一名斥候飞马奔至城下,滚鞍落马,冲上城楼,声音带着急促。
“韩非!还有那个鬼谷的卫庄!带着少量残兵,突破了我军东门防线,正往楚地方向逃窜!是否派兵追击?”
王腾的目光投向东方,那里是通往楚国的方向,晨曦正试图驱散那里的最后一丝黑暗。
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不必了!”
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说道:
“穷寇莫追。传令各部,肃清新郑残敌,稳定城内秩序。首要目标,韩王宫及国库!”
“诺!”副将领命而去。
王腾转过身,目光投向城墙的另一侧。
赵傒不知何时已站在了那里,同样换上了一身玄色重甲,甲胄边缘镶嵌着代表王族身份的暗金纹饰。
他背对着王腾,面向东方,望着韩非卫庄突围的方向,晨风吹拂着他额前的几缕黑发,侧脸在晨光中显得轮廓分明,眼神深邃如同古井,映照着新郑城内燃烧的火焰。
“渭阳君!”
王腾走到赵傒身边,声音低沉。
“姬无夜已毙于韩宫大殿。韩王安…签了降表。”
赵傒并未回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仿佛这惊天动地的消息只是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依旧望着东方,那片韩非和卫庄消失的方向。
“韩非此人,心思诡谲,才华绝世。卫庄更是当世顶尖剑客,凶戾难驯。”
王腾斟酌着语句,说道:“今日放虎归山,他日恐成大患。”
他心中并非没有疑虑,赵傒对此二人的态度,始终有些微妙。
赵傒终于缓缓转过身,晨曦照亮了他年轻而英俊的脸庞,那深邃的眼眸中,没有王腾预想中的遗憾或凝重,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光芒,一种棋手看到精妙变招时的兴味,一种猎人发现更有趣猎物时的期待。
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笑意。
“虎?”
赵傒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玩味。
“王腾,你可知,这世上最锋利的刀,往往不在自己的刀鞘里,而在敌人的手中?”
王腾微微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赵傒的目光再次投向东方,仿佛穿透了空间,看到了那两个正在逃亡的身影。
他缓缓抬起右手,宽大的玄色袖袍在风中拂动。
话音落下的瞬间,赵傒的袖中,一件物事悄无声息地滑落出来,被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拈住。
王腾的目光瞬间凝固,那赫然是另一枚虎符。
形制与他调动南阳三万兵马的虎符极为相似,但更加古老,其上盘踞的猛虎图腾也更加狰狞威严,青铜的材质在晨曦下泛着幽暗的光泽,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比南阳虎符更加沉凝磅礴的力量感。
调动秦国北地军、威慑匈奴、由秦王嬴政亲自授予上将军蒙恬的…北疆虎符!
赵傒竟然将它也带在了身边,他此次入韩,所图绝非仅仅一个韩国。
这枚虎符的出现,如同无声的惊雷,在王腾心中炸响。
他看向赵傒那平静无波的侧脸,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位渭阳君的棋局,其视野之辽阔,野心之磅礴,远超他的想象。
赵傒没有解释,只是将那枚代表着秦国北境数十万铁骑的虎符,在指尖轻轻转动了一下,冰冷的金属光泽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
他再次望向东方,望向那广袤未知的、属于楚国、属于更遥远未来的方向。
新郑城内冲天的火光,在他深邃的瞳孔中跳跃燃烧。
脚下的城墙,仍在微微震颤。
那是秦军铁蹄踏碎韩国最后抵抗的余波,也是新的铁血时代,滚滚向前的车轮之声。
新书:《高武三国:开局召唤大隋九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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