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保养得宜的手轻轻掀起一角,露出车内主人温和含笑的脸庞——正是韩国四公子,韩宇。
“子房?”
韩宇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熟稔,如同温润的玉石相击。
“竟在此处相逢,当真是机缘巧合。夜色已深,寒气渐重,不知子房欲往何处?若顺路,不如上车,容我捎带一程?”
他的笑容温文尔雅,目光落在张良身上。
张良心中警铃微作,这条通往紫兰轩后巷的小路,并非主干道,四公子韩宇的马车为何“恰好”出现在此?
是巧合?还是……刻意的“偶遇”?
他面上不显,立刻停下脚步,对着马车方向,姿态恭谨却不卑不亢地拱手行了一礼,宽大的袖袍自然垂落,巧妙地遮掩了袖中的异样。
“良,拜见四公子。劳公子挂念,实在惶恐。在下只是奉祖父之命,送些无关紧要的旧档文书去御史台归档,目的地就在前方不远处的街角官署,步行片刻即至,不敢劳烦公子车驾。”
他的声音清朗平稳,理由也冠冕堂皇,指向御史台的方向,与紫兰轩背道而驰。
韩宇闻言,脸上温和的笑意不变,眼神却似乎更深邃了几分。
他微微颔首,并未强求,转而用一种语重心长、推心置腹般的口吻说道:
“子房不必多礼,张家世代为相,鞠躬尽瘁,实乃我韩国不可或缺的肱股砥柱。令祖张开地大人,更是国之柱石,深受父王倚重。”
他顿了顿,目光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说道:
“至于子房你,年纪虽轻,却才思敏捷,见识不凡,堪称当世不可多得的俊杰。假以时日,必能承继家业,光耀门楣,为我韩国社稷再立新功。”
这番赞誉,若在平时,足以让任何年轻士子心潮澎湃。
然而此刻听在张良耳中,却像裹着蜜糖的试探。
他保持着恭敬的姿态,微微垂首,说道:“公子谬赞,良愧不敢当。张家世代深受王恩,自当尽心竭力,报效宗庙。”
韩宇似乎很满意张良的态度,话锋却极其自然地一转,说道:
“说到年轻俊杰,老九也是天资聪颖,少时便显露出过人之处。只是……”
他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兄长式的无奈与惋惜,说道:
“他久居桑海小圣贤庄求学,远离朝堂纷扰,性子难免疏阔了些,向来更喜诗酒风流,寄情山水,于这庙堂权谋、政务实务,怕是生疏得紧。”
张良心中一动,面色却不动声色,静待下文。
“不过!”
韩宇话锋又是一转,脸上重新浮现欣慰之色,说道:
“难得此次见他回新郑后,竟对左司马刘意一案如此上心,专注查办,事事亲力亲为,着实令人刮目相看,也深感欣慰。看来桑海的学问,终究是让他沉淀下来了。”
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诚恳。
“朝堂之上,波谲云诡,人心难测。许多规矩、许多关节,并非书院研学可以涵盖。老九久不在新郑,对其中门道,难免有生疏之处,行事或会失之考量。”
“子房你身在相府,深谙朝局,又协助查案,老九行事若有……欠妥之处,或是过于执着于某些……枝节末梢。”
他刻意在“枝节末梢”上加重了语气,眼神意有所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