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下午,付嘉言给谢蔲打电话,说在楼下等她。
太阳直照无碍,天地都成了一片白茫茫,亮得刺眼。
付嘉言蹲在阴影里,手里拿着一块灌木丛里捡来的石头,在地上划拉,又伸手驱赶恼人的蚊虫。
听到谢蔲的脚步声,他丢了石头站起来,用鞋底擦去地面的划痕。
她还是看到一角,老天也不是样样都眷顾他的,至少他在书法、绘画方面的路算是被堵死了。
谢蔲从包里翻出一包湿巾,递给他一片,“等在这里不热吗?外面明明有冷饮店。”
无论消不消费,店员也不会赶人,厚脸皮蹭空调,总比在这挨热好。
“还好。”说是这么说,他后背已经显出点点湿印,“你一出来不就能看到我了么。”
眼皮热辣辣的,不知是阳光,还是他的目光灼得,谢蔲转开眼,说:“不是晚上吗,怎么这么早?”
付嘉言摊开湿巾,随意地抹了把脸和脖子上的汗,“杨老师有空,正好带你去一趟。”
他拿走她手里的伞,撑开,遮在她头上,“走吧。”
身边的男生身上蒸出热烘烘的气息,令人想到烘焙房一屉屉新鲜出炉的烤面包,又像晒久的棉被,散发出独有的温暖的味道。
谢蔲也开始出汗,她穿着绑带式的凉鞋,吊带背心,不过膝的短裙,仍是被无孔不入的热浪裹挟。
肩膀间或与他的胳膊摩擦,他的体温明显比她的高。
这样的天气,肌肤相亲也成了一种折磨。
付嘉言叫了辆车,拉门让她先上,还提醒她注意裙子。
他收了伞,坐进来后,他的大个子,一下把空间挤占得逼仄起来。
谢蔲说:“登门拜访,我没买东西,不像话吧。”
“杨老师特意说了,不让买,买了轰我们出去,我给他儿子买了个手办,就当我们俩一起的。”
“你想得还挺周到。”
付嘉言笑了笑,又说:“我这么优秀,有的人都不考虑一下,真没眼光,你说是不是?”
王婆卖瓜,还要自吹自擂,他有何异。
但他没推销出去,谢蔲把头扭到一边,说:“有的是人会考虑,干吗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森林一大片,就看得上这一棵,我有什么办法?”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操着一口方言说:“什么森林啊,树的,你们小年轻,喜欢就在一起呗,哪有那么多纠结的。”
付嘉言说:“没事,我还在追她,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嘛。”
谢蔲一言不发。
付嘉言付钱,也是先把伞撑开,才接她下车。
司机说:“妹子,这男生对你多体贴啊,好好珍惜,别等到以后又后悔。”
车开走后,付嘉言说:“我知道你顾虑很多,反正我会让你安心的,你慢慢接受也没关系。”
“你知道什么?”
“大概听说你爸妈离婚了。”
谢蔲擡眼看他,“柴诗茜是你安插在我身边的卧底啊?”
付嘉言摸了下鼻头,“无意间听到的。”
一看就是心虚。
谢蔲又不傻,生日那天在体育馆,他出现在外面,只有可能是柴诗茜通风报信。
她也懒得说他,抚了抚裙子上的褶皱,往前走,付嘉言跟上。
“你知道吗,其实人生就像一片森林,弯弯曲曲的小道,还有很多地方,穷极一生,你也无法踏入。也有可能,你一直在同一块地方打转,走不出来。”
付嘉言认真听着,她语气平静地说:“我现在就是这样,原地转圈圈,无头苍蝇一样。”
她侧过眼看他,“在十八岁到来时,所有人都恭喜我成年了,可怎么没人告诉我,这是这么迷茫的一个年纪?”
付嘉言说:“谢蔲,你还有大把试错的机会,你怕什么,直接往前闯就是了。”
“在这个没有托底的世界,每一步,都像走在玻璃桥上。尤其是我父母离婚后。”她顿了顿,“但是你……”
小小年纪,母亲抛下他,父亲又去世,若不是有姑姑一家,他会变成什么样?
像奇迹,少年除了可以拥有无限挥霍的年轻和光阴,还有对抗世界的英勇。
“所以你觉得我们没有未来。”
付嘉言挡到她面前,“现在说誓言,太轻浮了,那就这样,你不用对我的感情负责,等你走出来了,再谈,行吗?”
谢蔲扯了下唇角,笑得很淡,“哪样?炮友吗?”
“说好听一点——男朋友预备役。”
也不好,像备胎,他又说:“实习考察期?有转正机会的那种。”
盛夏的光,盛夏的风,躁动不安。
心在胸口鼓噪。
她听到她自己说:“好。”
杨道跃得知他们要来,特地买了新鲜的当季水果,荔枝、葡萄、芒果,摆满一桌。
收到付嘉言送的手办,小男孩特别高兴,一口一个“嘉言哥哥”,亲昵地喊着。
杨道跃说:“你也还是个学生,花冤枉钱干吗呢?真是,你每次给他买这些有的没的,他都恨不得认你当亲哥了。”
付嘉言说:“谢蔲出了份的,摊下来没多少的,他喜欢就好嘛。”
他撸了下小男孩的头,“快,夸夸这个姐姐。”
小男孩对谢蔲说:“姐姐,你好漂亮,我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
付嘉言乐不可支,谢蔲无言以对。
别的不说,付嘉言实在很会笼络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