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他将破碎的思绪理清,他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就尖锐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吴妈”两个字。吴妈是齐家的老佣人,看着他长大的。
他刚一接通,吴妈焦急又带着命令语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礼!你现在,立刻,马上回老宅来!连夜回来!老太太和大少爷都在等着你呢!”
齐司礼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是奶奶身体……?一股不祥的预感如同冰水般浇遍全身。他不敢耽搁,也顾不上去细想赵母那边的变故,胡乱套上外衣,拿起车钥匙就冲出了门。
深夜的道路空旷,他一路疾驰回到那座规矩森严的齐家老宅。宅子里灯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肃穆。
他刚踏进客厅,就看到奶奶端坐在正中的太师椅上,面色沉郁,手里紧紧攥着一串佛珠。大哥和大嫂分别坐在两侧,表情同样凝重。
“奶奶,大哥,大嫂,出什么事了?”齐司礼急切地问,心里还担忧着是不是家里哪位长辈身体有恙。
“跪下!”奶奶猛地将佛珠拍在旁边的茶几上,发出一声脆响,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齐司礼被这声厉喝震得一愣。他看着奶奶盛怒的面容,又看看大哥大嫂那避开的眼神,瞬间明白了。
不是身体原因。是……他和赵明远的事。消息传得竟然这么快!赵母前脚刚走,齐家后脚就得到了消息,并且如此兴师动罪。
他抿了抿唇,心底那点因为被蒙在鼓里的委屈和因为赵明远被带走的焦虑,瞬间被一种沉重的、熟悉的压抑感所取代。
他没有争辩,也没有询问缘由,在齐家,长辈的命令,尤其是奶奶的命令,是不容置疑的。他缓缓地、笔直地,在冰凉的花岗岩地板上跪了下去,垂下了眼睫。
事实上,在赵母那声惊雷般的怒吼与齐家的家法之前,赵明远与齐司礼之间,尚未真正跨越那条界限。
赵明远的亲近,更多源于青春期无法安放的炽热情感、对安宁港湾的本能依赖,以及一种近乎雏鸟般的全然信任。
而齐司礼的纵容,则混杂着对这份纯粹热情的无奈、怜惜,以及一种连自己都未曾深究的、超越寻常友情的守护欲。
那张成为“罪证”的床单,不过是少年人精力旺盛时期再正常不过的生理现象,在紧张与尴尬之下,被慌乱地遮掩,却又在猝不及防的审查下,成了最说不清道不明的“铁证”。
然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无论真相如何,在双方家长眼中,他们的关系已经“不正常”了。
奶奶虽未再疾言厉色,但那失望而警惕的眼神,以及无处不在的“关切”,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牢牢束缚。
最后他被要求依旧去上课、去画室,但行踪被严格关注,每晚必须准时回到老宅报到。
那座爬满藤蔓、充满阳光与松节油香气的小洋楼,仿佛成了一个遥远的、被封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