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秦国尚未立太子,而今,朝堂之上分成两派,各拥其主,晋王立太子的呼声甚高。而今日这番事,虽是得了皇上默许的,若是慕倾城不闹,也就罢了,如此声势浩大的一搅和,敌对势力借机参上一本,对于晋王是大大不利的。
只能说,这个女人很会挟势而迫。
守在门口的晋王侍卫也是神色大变,对这个弱女子投去一惊怒之目,立即闪进府去禀告。
拓跋桓气鼓着嘴巴,恨不能将其鞭一个稀巴烂。
毓王和梁王则在边上深思而笑,心里则对慕倾城有了几分新的认识,暗赞:好一个深藏不露的女子,那日当真小瞧了她!
不一会儿,府门洞开,家婢开道,一俊逸男人负手缓缓而出,二十来岁的样子,穿着一袭杏色锦袍,袖襟之上以银线绣着云涛,高高浪卷的涛波之间,镶着银白珠片,阳光一照,闪闪银光,熠熠生辉,耀照的让人睁不开眼。
其人,五官如精工细刻,线条刚硬,棱角俊奇,眉利带煞气,眸深似寒潭,清俊冷硬,尊贵之中透着常年磨砾在军中只有的威仪,杏衣飘飘,又平添了他几分儒士的雅气。
来的正是晋王拓跋弘。
一刹那间,所有人皆将目光落到这位人人敬祟的殿下身上。
晋王拓跋弘,在西秦国,那是一个传奇——
此子出生于军帐之中,出生之时,正是西秦战乱叠生之际,其父拓跋跃平乱,十月时间难克敌营,那一日降世,拓跋跃忽得一奇士,一语开塞,攻陷城池。回营之时,属下回禀,拓跋跃大喜,即刻赐名:弘,封其为王。
拓跋弘十月能语,三岁能诗,五岁可赋,十岁能谋,十二为帅,擅拢人心,善谋天下,又惜民如子,既得百姓爱戴,又得秦帝喜爱,更是无数闺女子所暗慕的对像。
去岁太子生病而折,所有人皆认定晋王将会是太子之位的不二人选,就等一个合适的机会上位。
这样一个神话般的人物,会在大婚之日作出如此欺人之事,自然是有所倚恃的!
即便隔着一头喜帕,金凌也能感受到那不怒而肃的气势。
哼,再怎么神话,也就一个仗势欺人的混蛋罢了,若来的真是慕倾城,也许会泪汪汪的咽了这口气,但她不是……
她是与慕倾城长着一张一模一样脸孔的天之骄女,他敢折辱慕倾城,那她就让他没好日子过!
待续!
☆、进门便休——针锋相对
六
负手站在高高的台阶之上,拓跋弘面无表情的盯着台阶之下头盖着喜帕,手执懿旨的新人。
这个女人说过的每一句话,某个爱管闲事的妖孽已经一五一十的全传给他听了,哼,倒真真是被她站足了一个理字,借事生非——没想到这个女人心思如此之深,难为镇南王教导有方,无法攀上他,就拉他后腿,恶毒之极。
拓跋投去不屑的一眼,一个人容貌丑也就罢了,心若是脏了,这个人还能要吗?
先前,他或还有些亏歉,现下嘛,已被这个女人磨得半分不剩。
“慕倾城,本王再给你一次机会,原轿回去,日后,本王自会登门向镇南王赔礼,若执意入门,撕破脸皮,你绝无半分便宜可以得了去!”
声音低而沉,冷冷而威,自有皇家之威慑,三军之中,他便是用这样的气势去统帅兵士,凛凛之气,闻者皆莫敢不从。
夕阳斜照,霞光灿灿,已是傍晚吉时之际,万丈霞光照射在以金线绣成的凤衣之上,映得四周全是金光耀眼。
晋王有意退婚,这事,人所皆知,众人好奇的是这个慕二小姐,会不会知难而退,就此识趣收场。
听啊,晋王已经说了,原轿回去,日后自会赔礼,人家可是天皇贵胄,既然已经这么发话的,若懂分寸,该就此收手,大家还能图个和气。
就在大家揣测慕倾城会有什么举动时,人家淡淡开了口。
“晋王殿下……”
金凌淡静的轻唤一声,音质娇脆,犹如晴空之天簌,咬字清润,徐徐如清风拂风,稍一顿,遂又言道:
“晋王若想退婚,禀明圣上,上门赔礼倒歉,满怀诚意,恭恭敬敬,这事倒也不难办。朗朗乾坤,天地何其天,我慕倾城虽是陋鄙之人,却也不是非嫁你不可,退婚另嫁幸许还能得一个绝世夫婿。
“可惜你毫无退婚之诚意,到如今佳期当日,你不挂灯结彩,不相迎,恶言恶行,还想让我原轿而回,将我逼入人口为笑柄,如此羞辱折人,是个人,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殿下,我若真听话回去,那就是承认自己不是人。我若不是人,太后娘娘却在十三年前给我赐了这门婚事,那就只能说明太后娘娘也不是人,而且还瞎了不是人的狗眼,办了一件不是人的蠢事……
“如此这般一分析,分明就是在暗中损辱太后娘娘不是人,那可是天地不容的忤逆大罪。我慕倾城不像殿下这般是帝王贵胄,怎担不起这样的罪名,是以,想我原轿而归,那是万万不成的!”
赔礼有个屁用,伤害已造成,若不让你付出一点代价,如何对得起昏迷不醒、如今已是九死一生的倾城丫头。
思量间,针锋相对,毫无慌张。
人人皆语慕家小姐生性软弱,如今字字句句损人于无形,大玩文字之功,围观之人闻者皆一个个惊错之极,可见传来之言,实属不能当真。
待续!
☆、进门便休——开门迎亲
七
一番挟枪带棒的冷嘲热讽,令拓跋弘好一番错愕,白皙的脸孔上泛起一阵青一阵红,显然是恼羞成怒了。
“大胆,好一个慕倾城,堂堂晋王府前,怎容你撒泼寻衅,肆意辱人……我四哥说上门赔礼倒歉,那是客气话,你还当真了不成?居然还敢口出狂言,嫌恶于人,暗损我四哥不是良人?你这等刁民毒妇,怎配做我帝家新妇……你若不乖乖离去,小心我手中长鞭不认人!”
六皇子拓跋桓气得虎目圆瞪,龇牙咧嘴的一挥手中长鞭,似想将人打走,长长鞭梢,擦着一身喜服的金凌身侧扫落,鞭风令喜帕上的长长金色流苏狂舞而动。
这举动吓坏了云姑姑,想拖着小姐避让,小姐却一动不动,淡淡接话:
“六殿下,您是不是非得把皇家的风骨在百姓面前折毁殆尽才甘心?纵然理亏词穷了,也请您注意自己的风度,既便想要杀人灭口,也要挑一个合适的机会。否则损的还是你皇家的颜面!”
“你……”
拓跋桓狂怒,长鞭再度要落下。
“够了……六弟,这事,你不要再管!”
拓跋弘喝斥。
“可是,这女人不教训难解心头之恨!”
“退下!”
没待他说完,又是一斥。
这六皇子素来敬重晋王,只能撇撇嘴收鞭。
拓跋弘这才把目光重新锁定在站于花轿前的新妇身上——
至始至终,这个女人保持着婷婷而站的姿态,身姿高贵而傲然,不见其面,却已经感觉到了那种卑睨一切的气场,身后的一片狼藉全不曾毁了她半分气势。
这个女人,真会得理不饶人——很好,再好的性子也会被人磨光,既然她如此的不识擡举,那就别怪他翻脸无情。
“好极,这是你自找的!”
他冷一笑,绝然的下巴一场,目光如冰,冷似霜:“来人,开门,迎新王妃入府!”
语落哗然。
拓跋桓错愕,跺脚,耐不住的直叫:“什么?怎么可能白白便宜了她?”
晋王冷笑,转身,满身寒意让所有人都明白慕大小姐已经彻底惹火了这位尊贵的殿下。
不少人在私底下损新娘子不知好歹,怎么就完全不知道见好就收。
也有一些人在叹,这慕小姐倒是有二把刷子,竟逼着晋王收了她,可是如此进门,日后这漫长的日子如何去熬?有道是一进侯门深似海啊,不得良人欢心,冷对空闺,倒不若不嫁来的痛快,这个慕大小姐,虽说了几句让人惊啧的话,到底还是一个不知深浅的草包。
云姑姑把晋王的隐怒看得清楚,直看得浑身冰冷,扶着小姐的手,颤声而问:“小……小姐,真的要进去……”
这一进去,只怕会迎来灭顶之灾,为争一口气,毁了一辈子,不值啊!
待续!
☆、进门便休——奇丑无比
八
“为什么不进去?”
金凌轻飘飘来了一句反问,喜帕下,优美的唇线缓缓上扬,笑的满不在乎:
“我倒要看看他还能玩什么戏码……姑姑且扶我过去便是……天塌下来,有倾城一人顶着,总不得白白受了这场气!”
竟是一副要与对方斗到底的样子。
云姑姑有点傻眼,怪啊,为什么小姐突然之间性情大变?
她想不通,也不敢多想,忙叫上媒婆,扶着小姐徐徐往晋王府台阶走去。
无数道目光落在这个高挑的新人身上,姿态娉婷,一袭火焰色的嫁衣,款款而行,美极!
拓跋桓啐了一口,嫌恶的直叫:“从没有见过如此死皮赖脸的女人,想做王妃是不是想疯头了……丑婆娘——以后有你好受的!”
金凌不答,只在心头冷笑骂的一声“蠢材”!
另有两道议论声传来了过来:“七弟,别口没遮拦!进了门,便得有个长幼之序!”
“嗯,至少是一个有点见识的人……幸许人家腹中果有乾坤也说不定。”
这是毓王和梁王在说话,依旧不言语,金凌心中只知道这拓拔家族没一个是好东西,与他们多废唇舌,只是降低自己的身份,懒得理会!
才跨上台阶,就有一阵大风吹来。
这风来的奇异,好像故意与新人作对一般,层层裙摆扬起,转眼间,呼的一下,但觉眼前一亮,覆在凤冠上的喜帕就像长了腿一般飞了起来。
金凌眼见得那帕子在空气里飘扬了好一会儿,然后,无声落地,紧接着,四周响起惊叫声:
“天呐,当真奇丑无比!”
“哎呀呀,果然是个不折不扣的丑八怪——长成这副尊容,如何配做晋王妃,这岂不是丢尽皇家的颜面。堂堂晋王自然不能娶这样的女人为妻!”
一张瓜子脸,眉如柳,浓黛、弯弯细细;眸如星,明闪、灿烂夺目;唇彤红,娇小、不点而朱,只是那本该属于少女特有的粉嫩腮膀子,落到眼里,却是观者皆俱——
左右两张脸孔,布满疮癣,如五彩的蛇鳞,层层起皮。
一句话,丑若厉鬼!
喜帕需有夫君新手掀起,按着古礼,夫妻如此才甜甜蜜蜜一辈子,帕巾落地,不吉之兆。
这是有人在故意为之,想出新娘子丑罢了!
新娘子没有露出观者意料中的惊慌窘迫之色,凤衣迤逦拖地,神情淡静,徐徐步上台阶,身姿从容,浑身散着别样的光华之气,缓缓扫视之下,无人再敢议异。
便是故意将喜帕以掌风打掉的拓跋桓也楞了神——
待续!
☆、进门便休——休弃
这张脸,他见过的,就前天时候,他将人掳出王府,想挟迫其自动放弃赐婚,警告她成亲当日不许上轿来嫁,否则就让她好看。
那天,几句呵斥,她就吓的魂飞魄散,泪意朦朦。可今日再见,怎觉得不太一样!
金凌无视众人投睇之目,不疾不慢,跨进王府大门,才走了没几步,就被一双劲衣侍卫以剑相拦。
左右睇之,原来是晋王的近卫安青和安南。这两人皆是晋王手下的贴身侍从,不光武功出从,相貌生得也俊挺出秀。
长的有模有样又如何?
胸膛里的心肝,皆向着他家主子,全长歪着,只会一径护短,可不知道何为义薄云天。
这二人对上“慕倾城”那副狰狞的容貌时,本能的露出嫌弃之色,皆在暗骂:这种人,如何配得上他们家王爷?
安青冷冷斥道:“晋王府不守妇道,王爷有令,今以七出之条将你休弃出府,永世再不得踏进王府半步!”
按着几百年的传统礼制,新人一旦入府,即便不曾行礼,也算是男家之人——生为男家人,死为男家魂,若不守妇德,男家自可离弃!
金凌眯眼看着大步往正厅迈进的男子,如此急匆匆,却原来是想去写休书!
远而观之,廊前站着不少看戏的俊美男子,一个个或倚若坐,都以一种有趣的眼神远望她这个唱戏的角儿!
金凌只淡一笑——这事,意料之中,晋王之威名,从不受人胁迫。迫之,宁可玉石俱,这是他的本性。
只是,入门便休,弃之如破鞋,还被冠一个永世不得翻身的污名——
哈,素来以仁称著天下的晋王爷,下起手来,果然是狠毒的,幸好她也是有备而来的!她怎能容他们白白污浊了“倾城”冰清玉洁的名声!
“不守妇道?”
金凌轻轻咬着这四字,红唇一弯,冷冷一笑:
“果然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们家主子是仗势凌人,而你们呢,则是狗仗人势,一个个全是满肚坏水,朗朗晴空之下,秽语污人,欲置人于死地,堂堂晋王府怎就尽出了一些上梁不正下梁歪的坏坯子?这样一个人物,居然还广受天下人敬拜,可见是欺人盗名到了极点……”
一动嘴,又是一句臭骂。
那侍卫脸一色,心头惊怒,正想回嘴。
“本王行得正,坐得稳,从不污陷于人!识趣的就回去反省,若是在人前张扬了丑事,你还有何颜面立足于世!”
拓跋弘先一步喝过来,剪手而出的他,手执刚刚写成的休书,大步而来,薄唇之上,讥讽无限。
眼里看到的这张脸不堪入目,拓跋弘活了这么多年,莺莺燕燕,环肥雁瘦,他是见得多了,身边侍候的女子,一个个皆有沉鱼落雁之貌,就是没见过某个女人长成这样——
人丑就人丑,却还学人爱慕虚荣?真是无可救药!
素来深沉的眼里尽露嫌恶之色。
待走近,随手一掷,将那休书往金凌脸面上掷了过来。
满是凌花墨香的白玉纸,晃晃悠悠在面前摇曳飘落,金凌素手一托,将其扶在手心,龙飞凤舞的字迹苍劲有力,显示了某人满腹报国霸气,“休书”两字写的分外刺眼。
待续
☆、进门便休——公子青城
十
金凌瞄了一眼,不惊不乱,淡一笑,接话道:
“恕我愚笨,真不知道自己何时不守妇道!王爷休妻休的如此冠冕堂皇,倒令我好奇之极,且说来听听如何?即便要死,也得死得明明白白,即便被休,也得被休的服服帖帖,您说是吗?”
这些个皇子殿下当中,就属六殿下拓跋桓最沉不气儿,最最孩儿性情,哼了一声,再度冲过来,指着金凌的鼻子骂道:
“慕倾城,你还真不怕丢人现眼?”
金凌闲闲一挑眉:“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不曾理亏,何怕丢人现眼!”
如此被一顶,六殿下不觉气愤的冷笑一记,将长鞭卷在手上,激怒的指着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