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帝心难测(1 / 2)

时间在翰林院那间堆满故纸的库房中悄然流逝,转眼已是一月有余。

张时安每日埋首于尘埃与墨香之间,在外人看来,这位风头无两的新科状元似乎已被繁冗琐事磨去了棱角,沉寂了下去。

然而,一股潜流正在这看似平静的表象下暗自涌动。

这一日,张时安并未如往常般直接前往库房,而是先到了翰林院正堂,求见掌院学士周承恩。

他手中捧着一本装订整齐、墨迹犹新的册子,封面上是几个筋骨嶙峋的楷字——《海事考略初编》。

周学士依旧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听完张时安的禀报,眼皮都未完全抬起,只淡淡道:

“哦?整理出些眉目了?放着吧,有空老夫自会观看。”

张时安不卑不亢,将册子置于案上,躬身道:

“此编乃下官整理旧档时,偶有所得,辑录了自前元至嘉靖朝,关于海疆治理、倭寇动向、民间海贸及海外诸国风物之零星记载。其中或有可供参考之处,故特呈送大人阅览。”

周学士“嗯”了一声,未再多言。张时安行礼告退。

他心知,这本册子若按正常流程,大概率会石沉大海。

但他更知道,这翰林院内,眼线遍布,尤其是皇帝与几位核心重臣,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

他此举,名为呈送上官,实为“敲山震虎”,将信号传递出去。

果然,不过两日,一个傍晚,张时安正准备下值,一名身着青色宦官常服、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悄然出现在翰林院门口。

声音不高却极具穿透力:“哪位是张修撰?陛下有口谕。”

院内尚未离开的官员们顿时一惊,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正从库房方向走来的张时安。

钱谦益侍读恰好也在,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

张时安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上前,躬身道:“臣张时安恭聆圣谕。”

那太监面无表情,朗声道:“皇上口谕:宣翰林院修撰张时安,即刻至乾清宫西暖阁见驾。”

“臣,遵旨。”张时安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平静,跟着那太监,在无数道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离开了翰林院。

乾清宫西暖阁,与正殿的庄严肃穆不同,此处更显精致,也更具生活气息。

咸仁帝并未穿着朝服,只一身玄色暗纹直身常服,斜倚在临窗的暖炕上,手边放着一盏清茶,炕几上赫然摊开的,正是那本《海事考略初编》。

角落里鎏金仙鹤香炉吐着淡淡的龙涎香,气氛静谧而凝重。

张时安依礼参拜,山呼万岁。

咸仁帝并未让他立刻起身,而是用指尖轻轻敲了敲那本册子,声音听不出喜怒:

“张时安,你倒是会给自己找事做。朕让你去翰林院,是让你修史读书,砥砺学问。

你倒好,钻在故纸堆里,弄出这么个东西来。说说,意欲何为?”

这是一个看似随意,实则凶险的开场。若回答是“尽忠职守”,显得虚伪;若直言“为开海张目”,又过于急切。

张时安伏地,声音清晰而沉稳:“回陛下,臣蒙圣恩,忝列翰林,自当恪尽职守。

整理旧档,乃分内之事。然整理过程中,见史料散佚,前人智慧湮没无闻,尤以海疆相关为甚。

臣思及陛下日理万机,于海事或有垂询,若翰林院竟无片纸可考,便是臣等失职。

故不揣冒昧,将零星记载汇编成册,并非敢妄议朝政,实为以备陛下顾问之万一。若有不妥之处,甘受陛下责罚。”

他这番话,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自己工作的本职性,又暗示了汇编的目的是为了“以备顾问”。

直接将动机归结到了为皇帝服务上,同时姿态放得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