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余晖(2 / 2)

直到那天清晨,通讯器突然尖叫起来,刺耳的电流声里,传来紧急通知:“科夫特市出现不明病毒,感染者咳血,传染性极强!立即封锁该区域!”

科夫特市。周远航手里的笔“啪”地掉在地上。半年前,爸妈说那里气候好,带着弟弟妹妹搬了过去,临走时还笑着说,等她放假就去看她。她疯了似的拨家里的电话,听筒里只有“嘟嘟”的忙音,像针一样扎着她的耳膜。

“我要去科夫特!”她冲进上级办公室,军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我家人在那里!”

上级靠在椅背上,手指敲着桌面:“周远航,你最近状态不对,先休整。”

“休整?”她猛地拍在桌子上,手掌震得发麻,“那是我爸妈!我弟弟妹妹!他们可能还活着!”

争执间,她骂了人,摔了上级的茶杯。三天后,调令下来了——命她率领部队驻守科夫特隔离区,严防任何人进出。“你不是想去吗?”上级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过来,冷得像冰,“记住,你的任务是守着那堵墙,不是去找死人。”

军用卡车开进科夫特时,铁丝网已经围了整整三圈,上面挂着“禁止靠近”的牌子,风一吹,哗啦作响。空气里全是消毒水和血腥味,还有一种腐烂的甜腥,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肉。祝鑫泽拉了拉她的防护服,小声问:“姐,我们怎么找叔叔阿姨?”

“进去找。”周远航咬着牙,把防护面罩扣好,“跟我来。”

网内区像个巨大的垃圾场。感染者拖着脚步游荡,咳出来的血点子溅在墙上,像开败的红梅。周远航按着记忆里的地址找过去,熟悉的小楼变成了一堆焦黑的废墟,梁木歪歪斜斜地搭着,像死人的骨头。

她一步步走进去,鞋底踩在焦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客厅的角落里,几具残缺的尸体缩在那里。爸爸的手表还戴在手腕上,表蒙裂了,指针卡在凌晨三点;妈妈的围巾烧得只剩一个角,还是她去年织的藏青色;弟弟的玩具车翻在旁边,车轮上还沾着他最喜欢的蓝色颜料;妹妹的布娃娃被撕成了碎片,棉花从破洞里露出来,沾着暗红的血渍。

周远航站在原地没动,眼神空得像深潭。她慢慢蹲下身,先摘下爸爸手腕上的表,指腹摩挲着裂掉的表蒙,指尖能摸到指针冰凉的棱角。接着拿起那截围巾,藏青色的毛线烧得发脆,她捏着边角抖了抖,焦灰簌簌往下掉。然后是玩具车,她把车翻过来,擦掉车轮上的血污,露出底下斑驳的蓝颜料。最后是布娃娃的碎片,她捡起草地上沾着棉花的布头,叠得整整齐齐。

全程没有一点声音,连呼吸都轻得像不存在。祝鑫泽站在废墟门口,看着她机械的动作,喉咙发紧,连大气都不敢喘——那平静比嚎啕大哭更让人胆寒。

周远航把这些东西揣进防护服的内袋,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焦灰。面罩里的眼睛没有红,只是蒙着一层厚厚的霜,她转身朝外走,脚步平稳得像在走一条寻常的路,没有回头看那堆残骸一眼。

“姐……”祝鑫泽连忙跟上,想问什么,却被她眼神里的死寂堵回了话。

回到军营时,天已经擦黑。周远航没去指挥部,也没摘防护服,径直走到营地西侧一片没人的空地。她找了把工兵铲,一下下挖着土,动作不快却有力,泥土翻起来的声音在寂静的黄昏里格外清晰。祝鑫泽远远站着,看着她挖好一个半米深的坑,从背包里翻出个铁盒,把手表、围巾、玩具车和布娃娃碎片一一放进去,盖紧盖子。

她把铁盒放进坑里,开始填土。一铲一铲,直到堆起一个小小的土堆。没有墓碑,没有花,甚至没有一句话。她只是蹲在土堆前,看了足足有十分钟,然后站起身,拍掉手上的土,转身朝了望塔走去。

祝鑫泽看着她的背影,突然发现她的肩膀好像比白天更沉了,连军装的线条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

当晚,周远航就站在了了望塔上。手里端着枪,目光落在隔离区的方向,一夜没动。风卷着血腥味吹过来,她连眼都没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