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叠双腿,他俯身拿起桌上的咖啡杯,抿了口后放下。
太甜了。
“我们家自认为没有这么大的面子。”
江少珩并不否认这句话,忽地笑道:“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哦?”
齐雅蕴不认为她做过什么对江少珩有利的事。
自己虽然没在明面上使绊子,但这些年的暗刀子,一点都不少。
“只一点,当初你拼了命的把锦棠留在我身边。”
“我并不是为了你。”
“当然。”
她是希望齐肆得到纪家的助力,让老爷子多看自己儿子一眼。
毕竟,她当初狠下心把人留在老爷子身边就是为了这一天。
此时此刻,江少珩很不喜欢她把算盘打在锦棠身上,但在停云苑时,她确实是推波助澜的那个人。
“所以,你还是很喜欢她?”
齐雅蕴赌了很多次,那是她最没有胜算的一次。
把希望压在江少珩为数不多的感情上,但她不是江沐娴,没有绝对的话语权。
她只能赌。
锦棠离开杳霭苑时,她以为自己这步棋算是彻底走错了。
可现如今,当旧事重提,江少珩在说起时,她已经失去了这个筹码。
“原以为,这是最没有胜算的一步。”
可差点就成了。
出乎意料的,江少珩没有反驳。
“如果说,当初我一直对锦棠这么好,她最终留在了老洋房。”
和纪祈宁订婚的消息,她帮江沐娴的人盖下,就再赌一回。
那大概,会有不一样的光景。
“她不会留下的。”
在江少珩看到锦棠房间里的所有陈设后,他就明白了,一开始,她就没觉得自己和江少珩有什么以后。
“所以,你来找她了?”齐雅蕴笑了,心情不错。
哪怕没有赢过眼前人,至少,她和江沐娴给他添了个大麻烦。
感情这事难说清,有些人,这辈子都不想回头。
临了,她起身,走过几步又回头。
“江少珩,你也总得失去点什么吧。”
这些年,比起任何人,他太顺遂了。
哪怕不是失去,也总要吃点苦头。
齐雅蕴那天的话真的影响了他的情绪,久久才回神。
他怕一语成谶。
江景林的丧事没大办。
亲戚朋友来得少,举办出殡仪式这些天,江少珩在咖啡厅门口。
车窗降下,里面并不忙碌的身影被玻璃窗的法文牌子遮挡住。
他们已经见过了。
韩助理说,这店里挂了打烊的牌子后,压根没客人。
“少爷,您要不要进去看看?”
揉揉眉心,江少珩出声道:“不了。”
先前,她并不是太想见到自己,但思念趋势,他总是忍不住靠近。
锦棠问他,自己能想她多久,记她多久。
这种承诺,很重,他大概需要一辈子的时间来证明。
但锦棠不信。
她也应该有些拒绝的权利。
她怕重蹈覆辙,又或是真的已经死心了,总归没有给他机会。
在巴黎这些天,他见得最多的人竟然是纪祈宁。
大小姐也很忙,早出晚归,偶尔还得去锦棠店里坐坐。
每次回来,看着他桌上的咖啡,啧啧道:“我觉得你有点羡慕我。”
“怎么说?”
江少珩手边的咖啡已经放凉了,他其实一直对这种东西兴趣不高。
平日里,也很少会喝。
提神一根烟就解决了。
“至少,我去锦棠店里,不需要遮遮掩掩的。”
大方落座,怎么都比他隔着层车窗看得清楚。
没成想,江少珩点点头,还把这话接下去了,“嗯,确实。”
纪祈宁伸手,想拿东西的动作一止。
她以为,江少珩最多是沉默。
他真的有些不一样了。
纪祈宁没多留,回了自己屋里,巴黎这座城市的夜晚,喧闹夺目。
江少珩却是从来没这么平静地审视过自己的内心。
在万盏灯火中,内心却没被点燃分毫。
江少珩说想结婚,不是头脑一热的决定。
他甚至比很多时候都要清醒,江少珩以前认为,感情不过是人生点到为止的匆匆过客,结婚对象是谁都无所谓。
现下,如果要选,他也只有这么一个选择。
后来,他步步朝锦棠靠近,眼睁睁看着所谓的底线崩塌消失。
锦棠一直没真的原谅他。
哪怕后来他们身处一个屋檐下,彼此朝夕相处。
江少珩想要留人太简单了,她说自己躲不过,那就索性陪他耗光热情。
每分每秒,江少珩觉得,如果自己说出要放她走的话,下一秒,她连行李都不会拿。
直接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
她是个极其清醒的人,每天都在提醒两个人,这场感情得散。
韩助理开始时劝他,可能在过段时间,锦棠就会原谅他了。
再之后,他在江少珩面前,也不吭声了。
“只要她还没走,就够了。”江少珩其实没有太多的奢求。
他说锦棠对自己已经很好了,也是真的。
她始终愿意给人留一分体面,所以对待江少珩,哪怕不想有瓜葛,也是心如止水地拒绝。
从来没把事情闹得太难看。
江少珩倒是宁愿她对自己差一些,毕竟,他真的欠了锦棠很多。
他没什么办法,只能把人先留着。
他想给锦棠讲讲两个人之前的事,告诉她其实在很早之前,自己就动心了。
江少珩这辈子,就喜欢了她一个。
自此之后,再也没有旁人。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天降横祸。
在遇到裴梵那天,他很庆幸,自己在她身边。
生与死都在一念之间,江少珩只是觉得他如果就这么躺下了,不太值得。
自己还没有给锦棠安排好以后的事,还没有保证她以后不会那么辛苦。
那是个又长又枯燥的梦,昏昏沉沉。
黑暗里没有任何人,他想出去,却一直被困着,无计可施。
他大概把近三十年来的事都回忆了个遍,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仿佛还没有对锦棠特别好,就已经没了机会。
在南城普罗寺里,他求了段姻缘,想着也许求平安的是锦棠,神佛也就只保佑了她一个。
锦棠能平平安安,也是好的。
之后,在锦棠告诉他之前,江少珩其实翻翻到过旁边柜子里的平安签。
她希望自己好好活着。
昏迷的浅浅意识中,他能感受到锦棠的靠近,大概也怕一睁开双眼,面对的还是以前的光景。
又或是没有他的挽留,锦棠已经走了。
无论哪一种,江少珩都没有绝对的办法。
好在,养伤期间,她一直都在。
江少珩问她,为什么突然不走了。
锦棠在他旁边寻了个位置坐下,把花瓶里的百合换了新,“在不同经历面前做不一样的决定。”
她说,希望这一次自己不后悔。
“一定不会。”
锦棠笑笑,问他要不要出去转转。
韩助理推了个轮椅来,说是方便出去晒太阳。
医院的花园,其实景色就那样。
不少病人来来去去,锦棠推着他到一处阴凉处。
受得伤有些重,医生说了,得慢慢康复。
这急不来。
“祈宁说了,裴梵已经被判了刑,很难出来了。”
锦棠还是说了声“谢谢”。
江少珩笑笑,“都说要嫁给我了。”
“一家人,也这么客气?”
锦棠:“可我们还没结婚。”
“早晚的事。”
江少珩告诉她,如果她不介意自己现在的状态拍结婚照丑,也可以是今天。
江少珩后来看过女儿的作文。
团团才三年级,字很丑,但二百字里都是真情实感。
别人写爸爸雨天背自己去医院,她写自己家里有家庭医生。
很真实,但不感人。
女儿挺怕他,经常想靠近,却只能眨着大眼睛看他。
偶尔文物局有事,回家要晚会,她会拿着平时锦棠翻过的故事书站在客厅里。
赤着脚,小心翼翼问。
“爸爸,你给我讲故事好不好?”
说着,小手还翻着页,嘟哝着嘴,小声说话:“妈妈都会讲的……”
团团被锦棠宠着,晚上听了故事才能睡着。
“来吧。”他合上电脑,朝团团伸手。
抱着女儿上楼,江少珩翻开第一页,都是些白雪公主和王子在一起的陈年故事。
他那会听过的,现在也还是这些。
“团团,爸爸给你讲些别的故事好不好?”
江锦缩到被子里,眨着眼睛等。
讲他和锦棠的故事,团团是第一次听到爸爸妈妈的事。
“那妈妈也是童话书里的公主吗?”
江少珩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在爸爸眼里,妈妈是一辈子公主。”
“团团觉得妈妈一定比书上的公主还要漂亮。”
江少珩用指尖轻轻蹭了下她的鼻尖,“当然。”
半小时后,锦棠上楼时,女儿已经被哄睡了。
走廊上,昏黄的灯光落在两个人身上,江少珩合上团团的卧室门,走过来揽住她的肩膀。
“你给她讲了故事?”
锦棠脸上闪过丝惊讶,她想不到江少珩读那些可爱的文字会是什么样子。
“嗯,讲了点不同的。”
“什么不同的?”
两个人并排着上楼,江少珩应道:“说了些我们之前的故事。”
“你可别跟宝宝乱讲。”
“我能讲什么?”江少珩反过来问她。
在昏暗灯光下,他笑得懒散,只听见锦棠低语了声:“不跟你说了。”
这之后,团团小朋友写作文的素材又增加了一项。
“我的爸爸不会背我去医院,他只会围着妈妈转……”
锦棠盯着考卷,慢慢扶额。
偏偏,当事人笑着夸自己的女儿,“我觉得写得挺好。”
“江少珩。”
“怎么了?”
锦棠又瞧了那张长长的考卷,心想算了。
日子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过……
后面写纪祈宁和齐肆的番外了,oe!oe!oe!不喜欢的老婆们就不要买了,大概就是个有点刺激的你试探我,我试探你的都不想妥协的嘴硬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