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
那是个有些闷热的夏季。
蝉鸣不止,好像永远都不会停歇。
锦棠离开杳霭苑的第二个月,似乎一切照旧。
回归各自的世界,轨道重新规划。
斯里兰卡的门前停了几十辆豪车,包间内,舞曲响彻。
男男女女或站或坐,这场纸醉金迷的盛宴中,足以让人忘记时间大部分烦恼。
这就是个寸土寸金的地儿,来来往往依旧是有钱的主。
坐在最中间的男人赢了两局骰子,看着对面的人喝干了两杯酒。
神情懒散,只身靠在沙发上。
“再来,再来。”
顶着喧嚣的吵闹声,每个字都不太分明。
见状,另一桌的纪祈宁推了别人递到眼前的酒,走到他这边。
“纪大小姐,别这么扫兴啊。”
眼瞧着,她只字未吐,只是视线没移开这一桌的人。
嘴上这么说,纪家这位大小姐的面子还是得给。
回头,还指望着纪祈川能跟他们合作。
几秒钟后,江少珩旁边的人散去,连玩的骰子都收拾干净了。
这少爷没吭声,整晚上,来来往往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男男女女,多是合作过的老板,都没重样。
江家这颗大树,谁都费劲心思攀上分一杯羹。
只有纪祈宁,她是那个例外。
纪家犯不着分别人的东西。
“听我哥说,最近在跟陈总聊新地开发的事?”
挑起个话题,纪祈宁随便拿了个干净杯子,动作娴熟地倒酒。
江少珩手里端着酒杯,摇摇晃晃的灯影落在浅色液体中,当事人笑笑,“怎么,你有兴趣?”
纪祈宁沉默着。
她确实,没什么兴趣。
忽地,走廊的穿堂风呼呼吹进来,走廊上的嘈杂打断房间本来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焦点都落在走进来的服务生身上。
“江少,陈总在隔壁。”
意思请他去喝一杯。
这都是基本的礼仪,人都请到这份上,他自然会给面子。
整个斯里兰卡都是他的场子,这位陈总算得上是江少珩的客人。
把手里的半杯酒喝干,江少珩起身,朝屋里的人说了声“失陪”。
纪祈宁原本的话也卡在喉咙里,没有问出来。
面对江少珩消失的背影,纪祈宁在想,是不是所有的离开,他都能这么干脆利落。
所以,锦棠才能不拖泥带水地离开。
在感情上,咱们江少爷还真是挺洒脱,纪祈宁说不上对错,也评价不了好坏。
只觉得他这样,对锦棠来说,挺残忍的。
如果不是朋友,她大概不会像如今这样,心平气和。
门一关,耳边恢复短暂安静。
陈总这边像是来了有一会,桌面上开了十几瓶酒。
江少珩推开门时,几个人笑意盈盈地招呼他。
“江少,来这边坐。”
当事人笑笑,靠着软沙发坐下来,“我隔壁还有朋友。”
他待一会就得回去。
陈总招呼旁边的人过来,附耳说了些什么,继而又看向江少珩那边:“我有份礼物送您。”
原本干干净净的西装外套被塞了张房卡。
是隔壁酒店的顶层。
“陈总,您应该知道,我对这些没兴趣。”
伸手拿出兜里房卡的动作被止住,陈总凑近,低声道;“那是以前。”
“我听人说了,前段时间您身边有个女人。”
是锦棠。
陈总大概找人查了个遍。
这次找的也并不会相差太多。
“您放心,绝对听话。”
凌晨一点钟,酒店楼下的黑色迈巴赫熄了火。
高楼大厦,顶层是三十三楼。
后排的男人把手里的房卡递出去,淡淡出声:“上去解决。”
韩助理垂眸看了眼房间号,“好的,少爷。”
一阵合门声过耳,韩助理的身影很快在酒店内消失。
降下车窗,许是夏夜的闷热让人心烦意乱。
他掏出打火机,却忽的想起自己没带烟盒。
灼热的火光明灭,在指尖燃起又快速熄灭。
江少珩并没有给所谓的感情留太多空地,在他近三十年的人生中,都没有过例外。
陈总的礼算是送错了。
至于锦棠,江少珩只能说,如果这次年真有什么心动的瞬间,那大概也就只有她了。
形形色色的人群中,锦棠可以占据他感情中很重要的一处,但偏偏他这个人没那么需要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
在一个月前,他也没留人。
江少珩以为这种想法会一直持续,毕竟这些年也没什么改变。
夏夜,暖风阵阵,吹得人心不宁静。
韩助理很快就下楼了,说是给了人一笔钱,打发走了。
靠在后排的位置上,江少珩没再吭声。
夜里,他回了杳霭苑。
空荡荡的室内,老管家都已经睡了。
玄关处开着灯,昏黄摇曳。
江少珩扯松领带,在餐桌边倒了杯水。
老爷子先前刚过完寿,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停云苑那边日日盯着。
杯子里的水还温着,缓解酒意。
随即,身侧的手机震动了两声,江少珩的目光递过去,是纪祈宁。
她估计还在斯里兰卡。
接通时,那边环境嘈杂。
“怎么了?”江少珩的嗓音沉沉,让人听不明情绪。
“你回去了?”
“嗯。”搁下手里的空水杯,江少珩握着手机往客厅走。
深蓝色的水光落在整个茶几,封存在天花板里的几尾鱼被脚步声惊醒,乱窜了两下。
“陈总不是找你说合作的事吧。”
他们这单谈得差不多,在斯里兰卡这种地方,能谈成生意。
但也不是一桩生意这么简单。
“嗯。”
“这点事,算是让他查明白了。”纪祈宁笑了笑,似乎找了个相对安静的地,才又开口:“行了,不跟你说了。”
大半夜,她印证完自己的猜测就成了,懒得管江少珩怎么拒绝了别人。
纪祈宁都不需要猜,他只会选择拒绝。
其实说起来挺让人惊讶的,在她看来,江少珩这个人不太需要一份感情。
从小一起长大,纪祈宁就算是冷情冷心,也难免会跟齐肆纠缠。
可这些年,除了锦棠,江少珩身边没有别人。
他是个为了江家能牺牲很多的人。
很多年之前,在没遇到锦棠那会,纪祈宁曾经问过他,如果真的需要他们两个人结婚才能让老爷子安心把整个江家交出来,那江少珩会做什么样的选择。
他说无所谓,主要在纪祈宁。
后者肯定是死活不愿意来趟这浑水的。
他们对彼此都没有感情,利益交织,这个圈子不恩爱的夫妻比比皆是。
从一开始,就有人告诉他们,爱情这东西是世界上最没用的。
对他们来说,怎么都离不开与生俱来的钱和权力。
可纪祈宁对他说过,“我从来没有一秒钟,动过想嫁给你的念头。”
她并非是非要攀上江家这层关系,纪家的生意从来不需要她做出什么牺牲。
江少珩清楚。
时至今日,又转圜回来,纪祈宁作为一个旁观者,告诉江少珩,“可能我们都没有意识到,大概你对锦棠真的有点不一样。”
不然,旁的人也不会起心思。
这个名字在时隔太久后重新提起,倒没有什么钻心蚀骨的疼。
对待锦棠,江少珩大概是一种过于克制的感情。
他会偶尔想起这个人,但却不会主动去寻。
在感情这件事上,江少珩曾经一度认为,他能做到也仅仅到这份上。
很多人甚至没入他眼里,锦棠已经时常会被念起。
如果这算是有些不同,那大概像纪祈宁说的。
但他的心思很浅,谁都看不见。
原以为,在杳霭苑那晚,就算是两个人的最后一面了。
那会,他和纪祈宁订婚的事闹了满城。
因为老爷子的身体大不如从前。
停云苑那位坐不住了,韩助理说,她去找了锦棠。
分开后,江少珩其实没有过多去关注她的生活。
只是听楚聿白提起过,说是在苏烟宁那边。
两个人始终没碰过面。
京城很大,没有些缘分大概就一辈子这样了。
韩助理告诉他,齐雅蕴是让她来博物馆整理些旧文物。
刚好,跟他撞了一天。
“少爷,您还去吗?”
天底下可能有些巧合,那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其余的,大多是人为。
偏偏有些人,就想把他们绑在一起。
江少珩以前认为,齐雅蕴高估了他对锦棠的感情,后来才发现,连齐雅蕴都没想过的,他也会这么喜欢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