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腻
窗外，隐隐传来阵鞭炮声，原处的万家灯火前，有绚烂烟火装点。
新年就是热闹，烟火味十足。
可惜，老洋房这边近博物馆，禁止燃放这些。
总归是缺了点年味，还好，有些红彤彤的灯笼。
江少珩说，之后带她去濂珠江看烟花秀。
那要等到十五。
客厅内，电视机就这么开着，倒是没什么坐下看节目。
旁人见了想去关掉，老管家制止了，说这是锦棠家里的习俗。
晚间，锦棠去厨房帮忙。
她是第一次进江家的后厨，像是星级酒店的布置，养了十来号人。
因着过年，有些人回家省亲，厨师也少了一半。
“您不用太费心，少爷说了，前段日子去博物馆取了棋盘，忙一会就去书房吧。”
锦棠熟练的背过手，在身后打了个活结。
许是因为自己在场，他们都不自在。
几句话搭下来，锦棠大概明白为什么江家的餐完全不输外面星级酒店的。
这些放在酒店里都是掌勺的水平。
锦棠不敢多加油盐酱醋，只负责把饺子包好。
一个厨师还直夸她，说锦棠这饺子包得漂亮。
“以前在家里，这些都是我做。”锦棠笑笑，把面前的饺子往木板上放，排列整齐。
她确实很久没回去了。
手上的力道紧了紧，这么久了，她的动作依旧娴熟。
大概半小时后，韩助理来厨房叫她。
彼时，锦棠双手粘着白面粉，在旁边洗手池里清了两遍。
“您放心去，这些我们一定分开煮。”
说是给江少珩尝尝。
她笑笑，把围裙搭在旁边椅子上，跟韩助理往外面走。
“您和少爷感情真好。”
锦棠没有直接承认，“我能感受到他对我的好，自然也会全心全意对他。”
这都是相互的。
“过年怎么不回家？”两个人穿过走廊，锦棠忽地回过头问他。
印象里，只有在南城那会，韩助理休了个假期，剩下的太多时间里，他就是无时无刻都在江少珩身边。
“过节加班，工资翻倍，而且这种时候，往往没什么事，难得清闲。”
韩助理说，他们少爷这儿的年夜饭可比家里丰盛多了。
锦棠笑笑，说他倒是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
“其实是因为往年杳霭苑都没什么人，江家人虽然多，但对少爷好的没有几个。”
老爷子走后，江少珩又是自己一个人了。
韩助理跟了他这么久，也是真的把他当成家人。
江少珩对自己人真的好。
“不过现在有您了。”
两个人穿过走廊，韩助理在书房门口停住脚步，示意她进去。
“等到了饭点我来喊您。”
锦棠伸手推开门，说了声：“麻烦了。”
书房里，暖气充溢，微弱的灯光散下，照亮桌面。
江少珩手机攥着两颗白子，靠在椅背上，微微仰头，朝她勾勾手。
“来坐。”
锦棠拉开他对面的椅子，看着眼前熟悉的棋盘，小声嘟哝：“我又赢不了你，你还总是叫我来。”
听韩助理说起过，江少珩的棋是老爷子亲自教的。
青出于蓝。
锦棠不过是懂点规则，一点胜算都没有。
“我什么时候真的让你输过了。”江少珩觉得好笑，把一碗黑子往她眼前推了推。
锦棠的指尖触碰到冰凉棋面，落在最中间。
她总觉得江少珩的每一步都有深意，落子前，总得细细考虑。
“想什么呢？”
江少珩看着姿态闲散，在她眼里，就像是胜券在握。
锦棠托着下巴，承认道：“想怎么能赢。”
“那你不如直接问我。”
锦棠直起腰，淡淡说了声：“才不。”
“真的？”
回应他的是一颗黑子落在棋盘上。
五分钟后，江少珩不动声色拿走了面上的几颗黑子，像是战利品般的摆在一边。
神情自若，等着她下一个子。
踌躇不定，锦棠试探性拿手指点了点一处空位，“这行不行？”
江少珩淡淡笑了声，“行啊，怎么不行。”
闻声后，她还是再思虑了几秒，慢吞吞放上了自己的黑子。
她还是觉得自己走错了。
两人这局棋磨了半天，直到韩助理隔着门喊他们去餐厅，才强制结束。
“如果继续，我有多少赢的胜算？”
锦棠挽着他的手臂，凑到江少珩耳边问了这么一句。
“想赢的话，怎么都会让你赢。”
江少珩带她走到餐桌前，拉开椅子，示意她先坐。
这是晚间的年夜饭，饺子得等到十二点钟。
锦棠提前给留在苑里过年的人发了红包，每个人金额相等，只有老管家她多塞了一千块。
都是刷江少珩的卡，也省了他跟着操心。
桌上只有他们两个人，原本是想叫韩助理跟着一起用餐。
但他回绝了，“跟少爷在一个桌子上吃饭，总觉得像在外面应酬。”
说是过年了，他也想松快一些。
日后，自己和江少珩要参加的酒局还有挺多，不差这一顿。
餐厅里的人渐渐少了，最后，老管家帮他们关上了门。
守着一大桌子菜，锦棠接过江少珩端来的汤。
上次两个人的新年并没有这么愉快，锦棠直接咬了人，甚至于甩给他一巴掌。
往事就像是昨日，转瞬而逝。
原本以为，他们也就这么算了，哪会还有今日。
锦棠搅合着碗里的汤，尽管所有的一切慢慢真实起来，可锦棠有时候还会有这些那样的猜想。
“怎么了？”江少珩的手靠过来，掌心的温热包裹她得手腕。
让人思绪一顿，继而擡起头。
“就是想到些以前的事。”
整理思绪，她朝江少珩露出个安心笑容，示意他不用担心。
“既然都说了是以前的事，再想也难改变。”
锦棠：“那你从来不会想这些吗？”
“会。”
他也承认，回忆这东西是挡不住的。
江少珩说：“想起的时候就会觉得自己对你还是不够好。”
尽管，锦棠说自己已经很好了。
“大概是我还是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才会让你频频想起以前的事。”
餐桌的灯光昏暗，她听到江少珩细微的叹息声。
“只是触景生情，想到之前在公馆，那个新年并不愉快。”
现下，面对崭新的菜式，她也有全然不同的心情。
“不过……”
锦棠刚放下汤匙的手一顿，继而又看向他。
江少珩一脸正色，却并没说出太认真的话，调情般的挑挑眉。
“今晚，可不能咬我了。”
锦棠：“……”
餐后，江少珩又带着韩助理去了趟祠堂。
锦棠接到了苏烟宁的拜年电话，握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机播着晚会节目。
屏幕的光落在她眼里，慢慢变换。
老管家给她拿了毛毯放在一侧，电话那边，苏烟宁的声音传来。
“新年档有我的电影，到时候我包一场。”
苏烟宁邀请她去看。
原以为是挺重戏份，又是热闹的档期。
没成想，后来那天，锦棠在影院坐了整整两小时，暖风都把她整个人吹透了。
最后几秒，荧幕上一个打扮不亮眼的小角色才刚出场。
即是散场。
她这电影演的……
锦棠问苏烟宁这电影楚聿白有没有投资，她摇摇头。
怪不得……
这要是出钱了，楚老板得气死。
沙发边，锦棠这会应了声“好”，随手拿上旁边的切块水果，往嘴里塞。
“江少珩呢？”
“去祠堂了，他们家里的规矩，得十一点多才能回来。”
苏烟宁大概会觉得麻烦，像楚聿白这种正了八经的富一代，没那么多讲究，只会带苏烟宁去海岸边放烟花。
每个人的轨迹不同，生活的方式自然也天差地别。
“楚聿白说，十五那天，江少珩带你来濂珠江看烟花秀。”
这边人淡淡应了声“嗯”。
“怎么了？”
苏烟宁像是藏了什么事，问她又不说，“没什么。”
锦棠心里有些疑惑，但她本质不算个好奇心太强烈的人，苏烟宁不想说，她就没逼问。
只是确认道：“你不去吗？”
“去啊！这种热闹怎么可能没有我。”
直至当日，锦棠才明白苏烟宁口中的热闹到底是什么。
那大概是锦棠这辈子都忘不掉的场景……
守岁是件有点难熬的事，百无聊赖地度过每一分钟。
所幸，她手机里的消息就没断过，一来一回，时间也就被打发过去了。
最后一条是纪祈宁发来的，还一直问她是不是十二点整。
【锦棠】：差一点。
【纪祈宁】：没办法，我也就是随便一算。
毕竟时差这个东西，她习惯了当地时间，就难以改变。
还没回那边人的消息，玄关处传来阵响动。
江少珩从后面祠堂回来，卷了身冷气。
沙发上的人放下手机，靠在客厅入口处，长长走廊，锦棠就在里面等着他。
好像他们第一次在杳霭苑见面时的场景。
只不过彼时，两个人的位置互换。
“外面冷吗？”伴随着江少珩的靠近，锦棠感受到一阵阵凉意袭来。
“挺冷。”他自然而然伸出手，笑了声：“要不，你给我暖暖？”
锦棠的手纤细却小，合在一起才能包住他的手掌。
居高临下，江少珩帮她别了别耳边的碎发。
在不经意间，天光寺的零点钟声准时敲响。
又是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锦棠握着他的手没松开，眉眼弯弯。
伸手，江少珩揉了揉她的头，温柔道：“新年快乐，棠棠。”
这一年，锦棠难得轻松。
想着在杳霭苑里的日子，不过是管些事情，但要说真的让她上手，也就是现如今江少珩面前这一盘饺子。
端上桌那一刻，锦棠就隐隐觉得压根不需要分开煮，因为她的手艺和大厨的差距显然易见。
“就只是看着有点丑。”锦棠见他一直盯着那盘不太美观的饺子。
平常人家做这些就是中规中矩，也不讲究花纹样子。
锦棠刚刚没在厨房多留，没成想，这些人恨不得在饺子上雕花。
见江少珩还是没说话。
“里面的馅不是我做的，所以味道肯定是一样的。”
锦棠让他好歹尝一个。
“挺好看的。”江少珩把醋碟往自己这边拉了一下。
当晚，他眼前的盘子空了。
锦棠咬着筷子，扫过空盘时笑了一下，埋头夹自己眼前的。
平日里在家，零点之后就能睡了。
但是江家也不知道是什么规矩，得一直守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