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鹿?”战红缨紧绷的肌肉稍微放松了一丝,眼中满是惊奇。
那水晶小鹿似乎被战红缨的声音惊动,小巧的耳朵(同样是晶体的凸起)猛地一抖,转身轻盈地一跃,瞬间没入旁边更高大的晶簇丛中,消失不见,只留下空气中细微的能量涟漪。
“有活物!”凌清雪轻声道,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这死寂世界中的第一缕生机,哪怕是如此奇异的形态,也带来了一丝别样的感觉。
萧遥的目光却越过了水晶鹿消失的方向,投向更远处。在视线的尽头,紫红色天穹与水晶大地交接的地平线上,隐约可见一些巨大、模糊的轮廓。它们不规则地耸立着,与周围天然形成的晶簇山丘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人工雕琢的、被漫长岁月风蚀后的残破感。
“有东西…像是建筑?”萧遥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也带着一丝重新燃起的火焰。他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身体却晃了晃。
“先别动!”战红缨一把按住他肩膀,力道沉稳,“伤得太重了!这鬼地方能量稀薄又怪异,恢复起来怕是要命。先找个能落脚的地方,恢复一点力气再说!”她环顾四周,指向左前方,“那边地势稍高,晶簇也密集些,或许能挡一挡…万一有什么鬼东西。”
凌清雪也微微颔首:“此地规则压制,力量运转艰难,冒进无益。需尽快调息,适应此界气息。”她尝试再次引动一丝此界能量,依旧失败,指尖传来的刺痛让她眉头紧锁。
萧遥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强行探索的冲动。战红缨说得没错,现在三人都是强弩之末,这陌生的世界处处透着诡异,首要之务是恢复一点自保之力。他感受着胸口欺天石那缓慢却持续的暖流,点了点头:“好。先找个背风处…如果这里有‘风’的话。”
在战红缨的搀扶下,萧遥艰难起身。凌清雪也扶着晶石站起。三人步履蹒跚,如同重伤的野兽,在冰冷坚硬、折射着诡异光线的水晶大地上,朝着战红缨所指的那片相对密集的晶簇区域挪动。
每一步都异常沉重。身体的伤痛,力量的枯竭,加上空气中那股无处不在的、令人窒息的疏离感和规则排斥,如同背负着无形的山岳。每一步落下,水晶地面都传来清晰的回响,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空气中稀薄的异种能量试图钻入他们的身体,却像生锈的钝刀在经脉中刮擦,带来阵阵不适和微弱的刺痛感,不仅无法滋养,反而加剧着消耗。
萧遥胸口的欺天石,如同一个微弱的火种,缓慢地吸收着这些“异质燃料”,艰难地维持着那一点温热的暖流,对抗着无孔不入的冰冷和规则侵蚀。每一次心跳,都带动着那几缕星尘般的银白纹路微微闪烁,将汲取到的微弱异界能量,转化为一丝丝勉强能被萧遥身体接受的、极其稀薄的生机之力,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这转化效率低得令人发指,如同杯水车薪。
短短数百丈的距离,三人竟走了近半个时辰。汗水混合着血水,从萧遥和战红缨的额头、鬓角滑落,滴落在水晶地面上,瞬间被吸收蒸发。凌清雪脸色更白,呼吸急促,全靠一股清冷的意志支撑着没有倒下。
终于,他们抵达了那片晶簇林。这里的晶体更加巨大,形态也更加扭曲怪诞,互相堆叠挤压,形成许多天然的、大小不一的孔洞和缝隙。三人找了一处相对宽敞、由几块巨大深紫色晶石半包围形成的凹地,勉强可以遮蔽来自某些方向的视线。
“就这里了。”战红缨喘着粗气,小心翼翼地将萧遥放下,让他靠在一块相对平滑的晶壁上。自己也一屁股坐倒在地,背靠晶石,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嘶声,强行压制着体内因乱流冲击而翻腾的气血。
凌清雪也扶着晶壁缓缓坐下,立刻闭目调息。她摒弃了尝试吸收外界能量的念头,全力运转冰心诀,小心翼翼地收束、安抚着体内受损的道基和紊乱的剑气。一层薄薄的、几乎看不见的冰霜在她体表若隐若现,隔绝着外界的干扰。
萧遥靠在冰冷的晶壁上,刺骨的寒意透过衣物传来,反而让他昏沉的头脑清醒了几分。他检查着自身状况:经脉如同被无数砂砾堵塞碾压过,处处是暗伤;丹田气海近乎干涸,只剩下几缕微弱的气旋在艰难盘旋;神魂更是疲惫欲死,像被撕裂后又强行缝合,布满裂痕。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欺天石核心那道裂痕,在补天玉髓和此刻缓慢吸收的异界能量滋养下,没有进一步恶化,反而那些星尘般的银白纹路似乎又延伸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他尝试运转《万化源流》基础心法。往日如臂使指的灵气此刻如同凝固的铅汞,在滞涩的经脉中寸步难行,带来的痛苦远超恢复的效果。他立刻停止,眉头紧锁。此界的规则压制,比他预想的还要严重!强行修炼原本的功法,恐怕会适得其反。
目光扫过身旁的两位同伴。战红缨体表蒸腾着微弱的热气,那是气血熔炉在缓慢燃烧,修复着破损的武体,她的恢复方式更依赖自身强大的生命本源,受外界规则压制似乎稍弱一些。凌清雪则如同万载玄冰,将一切生机内敛,以心剑守护灵台,隔绝外扰,缓慢修复着道基的裂痕。
“看来…只能靠它了。”萧遥的指尖轻轻按在胸口的欺天石上。温热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将最后一点残存的神念集中,小心翼翼地引导着欺天石转化出的那一丝微薄生机,如同最吝啬的工匠,一点一滴地修补着体内最致命的几处暗伤。
时间在这片紫红色的水晶世界中无声流淌。死寂是永恒的背景音。偶尔有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从远处的晶簇丛中传来,可能是之前那种水晶小鹿,也可能是其他未知的生物在活动,但都未曾靠近他们这片临时栖身地。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更久。萧遥体内那如同刀割火燎般的剧痛终于稍稍平息了一些,至少呼吸不再牵动肺腑如撕裂般疼痛。力量恢复了一丝,虽然依旧微弱得可怜,但总算不再是彻底的手无缚鸡之力。他缓缓睁开眼。
战红缨也睁开了眼睛,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里的疲惫褪去了一些,多了几分锐利和警惕。她活动了一下手脚,骨骼发出轻微的噼啪声。“他娘的,总算活过来了点。这鬼地方,吸口气都费劲!”她低声咒骂了一句,目光却始终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的晶簇缝隙。
凌清雪体表的冰霜已然敛去,她睁开眼,眸中清光流转,虽然依旧虚弱,但那份清冷沉静的气质恢复了不少。她看向萧遥,微微颔首:“道基暂时稳住,心剑无损。”
萧遥点了点头,挣扎着想要站起来。这一次,虽然依旧有些摇晃,但在战红缨及时伸出的手臂支撑下,他稳稳地站住了。他抬头,目光穿透晶簇间的缝隙,再次投向地平线尽头那些模糊的巨大轮廓。
“感觉怎么样?能动吗?”战红缨问。
“死不了。”萧遥扯了扯嘴角,牵动伤口,又吸了口冷气,“比躺着强。此地不宜久留,这水晶窝子太显眼,也挡不住什么东西。”他指了指远方,“那些东西…值得去看看。说不定能找到点线索,或者…更好的藏身地。”
凌清雪也站起身,虽然身形依旧有些单薄,但站得很稳。“同意。此地能量稀薄,规则压制,久留无益。需尽快了解此界,寻找归途或恢复之机。”她的目光也投向了地平线上的黑影。
战红缨捏了捏拳头,感受着体内恢复了一些的力量,眼中战意重新点燃:“好!管他龙潭虎穴,闯了再说!总比在这水晶棺材里发霉强!”
三人稍作整理,互相搀扶着,走出了这片临时的晶簇掩体,再次踏上冰冷坚硬的水晶大地。步履依旧沉重缓慢,但目标明确。
随着距离的拉近,地平线上的巨大轮廓在紫红天光的映衬下逐渐清晰。
那并非天然形成的晶簇山丘,而是一片巨大的、坍塌损毁的遗迹!
残破的巨石墙体倾斜着插入水晶地面,其上覆盖着厚厚的、仿佛与水晶同化的风化层。巨大的石柱断裂倒塌,横亘在废墟之中,柱身上依稀可见繁复而陌生的浮雕纹路,被岁月侵蚀得模糊不清。穹顶早已消失,只留下一些巨大的弧形基座,如同巨兽的肋骨,刺向紫红色的天空。建筑的风格极其怪异,线条粗犷而扭曲,带着一种非人的、超越时代的宏大感,与萧遥他们认知中的任何建筑流派都迥然不同。
废墟的规模极大,一直蔓延到视野的尽头,与更远处的水晶山脉融为一体。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三人踩踏水晶地面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废墟间回荡,更添几分死寂与苍凉。
他们停在一段相对完好的巨大石墙前。这石墙高达十数丈,由一种暗沉如铁的黑色巨石垒砌而成,表面覆盖着厚厚的、紫黑色的晶化外壳,如同披上了一层坚硬的外骨骼。在石墙底部,一个巨大的拱形门洞半掩在水晶地面下,只露出小半截幽深的入口,如同通往地底巨兽的口腔。
“这…就是那些‘建筑’?”战红缨仰头看着这宏伟的残骸,眼中难掩震撼。这仅仅是冰山一角,就足以想象它完好时的壮观。“什么人…或者说,什么东西造的?”
凌清雪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石墙表面冰冷的晶化层。一丝极微弱、带着强烈岁月沉淀和毁灭气息的意念碎片顺着指尖传来,让她识海中的心剑雏形微微一颤。“很古老…非常古老。残留着…悲怆与终结的气息。”
萧遥没有触碰石壁。他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半掩的拱门入口上方。在那里,晶化层相对薄弱,隐约露出了巨石的本体。本体的表面,似乎并非平整,而是刻着某种巨大的、无法辨识的符号!
那符号的线条极其粗犷、古朴,甚至带着一种原始的野蛮感。它并非文字,更像是一种图腾,或者…一个警告?符号的形态,隐约像是一个扭曲的、仰天咆哮的轮廓,又像是一道撕裂一切的巨大疤痕。仅仅是用目光触及,萧遥就感到神魂深处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悸动!仿佛这符号本身,就蕴含着某种跨越时空的、深沉的绝望与呐喊!
胸口的欺天石,在这一刻,似乎也微微热了一下。
“走,进去看看。”萧遥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率先迈步,走向那幽深的、半掩于水晶之下的巨大拱门。未知的古老遗迹深处,或许埋藏着归途的线索,也或许…是更深的绝望与危险。但无论如何,他们别无选择。
拱门内的黑暗,如同实质,吞噬着外面紫红色的微光。萧遥指尖凝聚起一丝微弱得几乎看不见的欺天石霞光,勉强照亮身前几步的范围。光芒所及,是同样覆盖着晶化层的、向下倾斜的宽阔甬道,一直通往不可知的深处。
三人对视一眼,深吸一口气(尽管吸入的依旧是那带着锈蚀感的冰冷空气),迈步踏入了这片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的古老废墟。
黑暗瞬间将他们的身影吞没。只有萧遥指尖那一点微弱如豆的七彩光芒,在绝对的黑寂中顽强地跳跃着,如同在无垠深海中孤独前行的微小火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