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0章 放下酒钱·真灵石!(2 / 2)

压迫感,无声无息地加重了。

混沌欺天石的光芒,在他感知中,又极其轻微地摇曳了一下,如同风中残烛。

时间……真的不多了。

他缓缓收回了目光,重新落在掌心那块散发着柔和清光、流淌着精纯灵气的下品灵石上。那光映在他深不见底的眼瞳里,跳跃着,却照不亮眼底深处那片沉寂的寒潭。

然后,他动了。

枯瘦的手指随意地一弹。

那块价值足以让老张头一家几代人衣食无忧、让无数低阶修士打破头争抢的下品灵石,便如同最普通的铜钱,“叮”的一声轻响,滚过油腻发亮的柜台木板,不偏不倚,恰好停在老张头那双因过度激动而有些颤抖的手掌前。

“老张头,”萧遥的声音响起,平静得像一潭不起波澜的深井水,听不出任何情绪,“今天的酒钱。”

说完,他不再看掌柜瞬间僵住、由狂喜转为极度错愕、仿佛被巨大馅饼砸懵又怀疑自己听错了的表情,也不再看那几个被灵石清光吸引、眼睛瞪得溜圆的村童。

他端起柜台上那碗浑浊的劣酒,仰起头,咕咚咕咚,喉结滚动,一口气将剩下的半碗灌了下去。这一次,那滚烫辛辣的液体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滋味,只剩下纯粹的、粗暴的、用来驱散最后一丝犹豫和留恋的工具感。

“嘶啦——”烈酒入喉,像吞下了一把粗粝的沙砾。

碗底重重磕回柜台,发出一声闷响。

萧遥用手背随意地抹了一把沾湿了胡茬的酒渍,动作间牵扯到筋骨,带来一阵熟悉的酸痛,但他恍若未觉。他撑着柜台边缘,慢慢地、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迟滞,站直了身体。白发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刺眼。

他微微侧过身,目光最后一次扫过这间弥漫着劣酒、汗味和烟火气息的小小酒肆。油灯的火苗在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巨大黑影,老张头还捧着那颗灵石,呆若木鸡,脸上表情变幻不定,仿佛在做一场荒诞离奇的大梦。几个村童挤在门口,小脸被灵石残余的微光映得忽明忽暗,眼神里充满了孩童对未知“宝贝”最本能的惊奇。

门外,暮色已如浓墨般彻底晕染开来,吞噬了最后的天光。远处的山峦只剩下起伏的、沉默的黑色剪影。白日里熟悉的泥土路、土坯房、篱笆墙,都融化在深沉的灰蓝色里,轮廓模糊,像是即将被遗忘的背景。

只有天边,那块颜色明显加深、轮廓更加凝实的灰白云絮,固执地悬在那里。像一只巨大的、冰冷的眼睛,在深沉的暮色帷幕后,无声地睁开,冷漠地注视着大地。它不再是若有若无的痕迹,而是一块清晰的、沉重的铅灰色印记,牢牢地钉在视野尽头的地平线上方。

混沌欺天石的光芒,在萧遥的感知中,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持续压制,那流转的微光又黯淡了一丝,如同风中残烛,挣扎着维持最后的光亮。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巨大压力,透过这方天地的规则,透过欺天石这唯一的屏障,无声无息地弥漫下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神魂之上,比这凡尘的暮色沉重千倍万倍。

“呵……”

一声低低的、意味不明的轻叹,从萧遥嘴角逸出,消散在渐起的晚风中,轻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清。

他转回头,不再看天,不再看人,不再看这方短暂容身的烟火凡尘。

瘦削而挺拔的身影,在昏黄油灯和深沉暮色的交界处,投下一道长长的、孤寂的影子。

他抬脚,迈步。

没有回头。

布鞋踩在干燥的泥土地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沙沙”声,在骤然安静下来的酒肆内外显得格外清晰。那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仿佛每一步都踏在命运的节点上。

他径直走向酒肆门口,走向那片吞噬一切的浓重暮色。门口挤着的村童下意识地为他让开一条缝隙,几双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又带着点怯意地追随着他移动的身影。

晚风从敞开的门口灌入,带着山野间草木和夜露的清凉气息,吹动了他额前垂落的白发,拂过他瘦削而线条冷硬的脸颊。风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来自极遥远天际的、干燥而危险的气息,像是雷霆在万里云层深处积蓄力量时散逸出的静电。

萧遥的脚步在门槛处微微一顿。

他微微仰起头,下颌的线条在暮色中绷紧了一瞬。深不见底的眼眸投向门外无边的黑暗,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叠的山峦,投向了那灰白云絮所指的方向,投向了那霞光万丈、空间之门洞开、引动天下风云汇聚的秘境所在!

那眼神深处,一丝被重重枷锁和疲惫掩埋了太久太久的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在深渊下第一次翻涌起炽热的岩浆,骤然亮起!那不是对安宁的不舍,不是对前路的恐惧,而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被压抑到极致后反而更加纯粹和炽烈的——

挑战欲!

对未知的,对强大的,对那悬于头顶的天道枷锁本身的……挑战欲!

这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瞬间又被更深沉的疲惫和那万年不变的懒散所覆盖。

嘴角,却缓缓地、缓缓地向上勾起。

那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弧度。

无奈,像是认清了宿命轨迹的旅人。

人命,像是背负着沉重枷锁却无力挣脱的囚徒。

但在这无奈与认命的最深处,在那被白发和暮色遮掩的阴影里,却分明跳跃着一丝……近乎狂热的期待!如同赌徒看到了最大的赌局,剑客嗅到了绝世锋芒的气息!

“啧……”

一声轻啧,带着浓重的鼻音,仿佛只是对劣酒最后余味的嫌弃,又像是对这即将终结的、偷来的清闲时光最后的、慵懒的告别。

“这清闲日子……”他微微摇头,白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声音低沉地融入了呼啸而起的晚风里,模糊不清,“…怕是又要到头咯。”

尾音消散。

他没有再停留。

那道穿着粗布麻衣、白发刺眼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一步踏出了酒肆的门槛,彻底融入了门外那浓得化不开的苍茫暮色。

黑暗如同有生命的潮水,瞬间从四面八方涌来,温柔又冷酷地将他单薄的身影完全吞没。仿佛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再无痕迹可寻。

只有晚风,卷起地上的几片落叶,打着旋儿,掠过空荡荡的门槛,发出寂寞的呜咽。

柜台后,老张头终于从巨大的震惊和患得患失中猛地惊醒过来。他死死攥着掌心那块温润微凉、散发着奇异清光的灵石,像是攥着自己的命根子,跌跌撞撞地扑到门口,朝着萧遥消失的方向,扯着嗓子嘶喊:

“萧先生!萧先生留步!这……这石头太贵重了!小店……小店找不开啊!萧先生——!”

嘶哑的喊声在越来越猛烈的山风中显得单薄而无力,瞬间就被无边的黑暗和呼啸的风声撕得粉碎,传不出几步远。

回应他的,只有沉默的山峦,和那沉甸甸压在遥远天际、颜色越发深重的灰白云絮。

酒肆里,油灯的火苗剧烈地跳动了几下,光影在墙壁上疯狂摇曳,如同鬼魅乱舞。最终,“噗”地一声轻响,彻底熄灭。

最后一点微弱的光源消失,小酒肆内外,彻底陷入了浓稠的、带着山野寒意的黑暗。

唯有老张头手中,那块被捂得温热的灵石,还在固执地散发着微弱而柔和的清光,照亮了他那张布满皱纹、写满了茫然、狂喜与巨大惶恐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