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智斗群雄·祸水再引(2 / 2)

“去。”萧遥对着鳞纹石,如同对着一个无形的信使,声音轻得如同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告诉那些豺狼……开席的地点,改在噬灵沼泽了。我……在‘黑水潭’边,恭候大驾。”

话音落下,他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嗡!

鳞纹石发出一声极其短促、频率高到超越人耳极限的尖鸣!石头上那点灰蒙的光芒骤然熄灭,同时,一道无形无质、却承载着那条暗红“逃亡”路线和“黑水潭”坐标信息的特殊神念波动,如同投入水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以某种超越空间的方式,瞬间扩散出去,消失在茅屋之外混沌的虚空之中。

信息已发出。饵已入水。

萧遥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重重地靠回竹椅背。他闭上眼,胸膛急促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嘶哑杂音,脸色白得像雪。只有那沾着暗红血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边缘的空白处,轻轻敲击着。

一下,又一下。如同死神的倒计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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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南三百里。天地在这里仿佛被一只腐烂的巨手狠狠揉捏过,呈现出令人作呕的灰绿色调。巨大的、终年不散的瘴气如同浑浊的尸布,沉甸甸地覆盖着广袤的泥泞之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到化不开的腐烂腥臭,混杂着某种甜腻的诡异花香,闻之令人头晕目眩,灵力运转都为之滞涩。

这便是噬灵沼泽的边缘。枯死的、扭曲成怪异姿态的巨树如同垂死巨人的骸骨,枝桠光秃,挂着黏腻的灰绿色絮状物。地面是深浅不一的黑色淤泥,咕嘟咕嘟地冒着粘稠的气泡,破裂时释放出更浓的毒瘴。浑浊的死水潭星罗棋布,水面上漂浮着腐烂的动植物残骸,水色呈现出诡异的墨绿或紫黑。寂静,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这里,只有气泡破裂的咕嘟声和瘴气流动时发出的、如同无数细碎牙齿摩擦的嘶嘶声。

然而,这片死寂的绝地边缘,此刻却被狂暴的喧嚣彻底撕裂!

轰!轰隆!

嗤——!

法宝的光芒撕裂瘴雾,狂暴的能量冲击波将大片枯死的怪树拦腰炸断,溅起漫天腥臭的泥浆!喊杀声、怒吼声、惊疑不定的呼喝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沼泽亿万年的死寂。

“在那里!快!别让他跑了!”

“气息!是欺天石的气息!就在前面水潭边!”

“小心脚下!这泥沼有古怪!”

“啊!我的腿!什么东西?!”

赤燎子浑身燃烧着赤红的离火,如同一个暴怒的火神,所过之处,瘴气被灼烧得滋滋作响,脚下的淤泥也被高温瞬间烤干板结。他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前方一个墨绿色、散发着浓烈恶臭的死水潭方向。就在刚才,他清晰地捕捉到了一丝微弱却无比精纯的、属于欺天石的晦涩波动!那波动一闪而逝,源头似乎就在那死水潭边的淤泥里!

“萧遥!魔头!拿命来!”赤燎子狂吼,根本不顾身后弟子的提醒,离火神光暴涨,速度再增,如同一颗赤红的流星,直扑黑水潭!

岩魁紧随其后,他体型庞大,每一步踏下都在泥沼中留下深深的坑洞,溅起的恶臭泥浆高达数丈。他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开山巨斧,蛮横地劈开挡路的枯树和浓稠瘴气,口中咆哮如雷:“赤燎子!别独吞!欺天石是老子的!”

在他们身后,数百名联盟修士组成的先锋精锐,如同被血腥味刺激的狼群,红着眼,各展神通,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法宝护盾的光芒在浓稠的瘴气中明灭闪烁,将人影映照得如同鬼魅。

“长老!等等!前面气息不对!”一个离火神教的弟子惊恐大叫。他手中一个探测法盘指针疯狂乱转,指向黑水潭方向时,法盘表面竟瞬间蒙上了一层灰绿色的锈迹!

但赤燎子早已被贪婪和复仇冲昏了头脑,哪里听得进去?他甚至嫌弟子聒噪,反手一道离火打过去,将那弟子连人带法盘轰飞出去,惨叫着落入一片翻涌的泥沼,瞬间被吞没,只留下几个绝望的气泡。

“废物!休要扰我擒魔!”赤燎子头也不回,速度更快。

就在赤燎子距离那散发着恶臭的黑水潭不足百丈之时!

嗤嗤嗤——!

异变陡生!

他脚下那片看似与其他地方无异的、稍微干硬些的黑色地面,突然无声无息地塌陷下去!仿佛那不是地面,而是一张覆盖在无底深渊上的伪装薄皮!

“不好!”赤燎子毕竟是化神修士,反应快到了极点,惊骇之下,周身离火轰然爆发,形成巨大的火焰护罩,同时身形强行向上拔起!

然而,还是慢了!

塌陷的地面下,露出的并非淤泥,而是无数密密麻麻、细如牛毛、通体灰绿、半透明的蠕虫!它们纠结缠绕在一起,形成一片蠕动的虫毯,覆盖在一潭浓稠得如同胶水、不断翻滚着灰绿色气泡的粘液之上!一股比外围强烈百倍、带着恐怖吸扯之力的腥甜气息猛地爆发出来!

赤燎子的火焰护罩一接触到这股气息,竟如同烈阳下的冰雪,发出刺耳的“滋滋”声,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消融!更可怕的是,无数细小的灰绿蠕虫被他的离火气息吸引,如同闻到血腥味的蚂蟥,瞬间弹射而起!它们无视高温火焰,穿透力惊人,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道灰绿色的细线!

噗噗噗噗!

密集如雨打芭蕉的声音响起!

赤燎子体表的火焰护罩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便被彻底洞穿!无数灰绿蠕虫沾上了他的道袍、皮肤!

“呃啊——!”赤燎子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些蠕虫一接触到他,立刻疯狂地扭动身体,头部尖锐的口器瞬间刺破他的护体罡气和皮肤,贪婪地钻了进去!一股无法形容的、源自灵魂被撕扯啃噬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

他身上的离火以惊人的速度熄灭,道袍在灰绿粘液和蠕虫的腐蚀下嗤嗤冒烟,迅速溶解。他拼命地鼓荡灵力,试图将钻入体内的妖虫震出或烧死,但灵力刚一涌出,就被那些附着在体表、钻入体内的妖虫疯狂吞噬!非但无法灭杀妖虫,反而成了它们壮大的养料!肉眼可见地,他裸露的皮肤下,鼓起无数细小的、快速游动的鼓包,所过之处,血肉迅速干瘪、发黑!

“噬灵妖虫!是噬灵妖虫!快救长老!”后面冲上来的离火神教弟子目眦欲裂,惊恐欲绝地嘶喊。

“都给我滚开!”岩魁的怒吼声传来。他看到赤燎子的惨状,也是头皮发麻,但凶性被彻底激发。他狂吼一声,周身土黄色罡气暴涨,肌肉虬结的躯体瞬间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岩石铠甲!他不敢再踏足地面,巨大的开山斧狠狠劈向地面,借力腾空,如同一颗沉重的石弹,想要越过那片恐怖的虫潭粘液区,直扑黑水潭。

然而,他巨大的动作带起的强烈能量波动和生命气息,如同在死水中投入巨石!

黑水潭那墨绿色的、粘稠如油的水面猛地炸开!

哗啦——!

不是水花,而是无数条手臂粗细、通体覆盖着滑腻黑鳞、长着狰狞口器、形似巨大水蛭的怪物破水而出!它们弹射的速度快如闪电,带着刺耳的破空声,口器张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螺旋排列的利齿,喷吐出大股大股浓稠的墨绿色毒涎,兜头盖脸地罩向空中的岩魁!

“什么鬼东西!”岩魁惊怒交加,巨斧狂舞,厚重的土黄色罡气形成护盾。

嗤——!

墨绿色的毒涎喷洒在岩石铠甲和土黄罡气护盾上,立刻冒起浓烈的白烟!坚固的岩石铠甲竟如同被强酸泼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表面迅速腐蚀溶解、坑坑洼洼!那土黄罡气更是被毒涎轻易穿透、污染,光芒急剧黯淡!

噗噗噗!

数条巨大的黑鳞水蛭突破了他斧影和罡气的防御,狠狠吸附在他厚重的岩石铠甲上!尖锐的口器如同高速旋转的钻头,疯狂撕咬着,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刮擦声!岩石铠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薄、碎裂!更有毒涎顺着缝隙渗入,接触到他本体的皮肤!

“啊——!”岩魁也发出了痛苦的怒吼,感觉被吸附的地方传来钻心的剧痛和可怕的麻痹感,灵力运转都变得迟滞!他疯狂地挥舞巨斧劈砍身上的怪物,斧刃砍在滑腻的黑鳞上,火星四溅,却只能留下浅浅的白痕,难以造成致命伤害!反而因为动作过大,吸引了更多从水潭和泥沼中弹射而出的怪物!

“救我!”

“快退!退出去!”

“啊!我的法宝!灵力…灵力在消失!”

“虫子!钻到我身体里了!救命啊——!”

整个噬灵沼泽边缘,彻底化作了人间炼狱!赤燎子和岩魁两位最强者的遭遇,如同点燃了毁灭的导火索。联盟修士们惊恐地发现,他们陷入了绝境!

脚下的“实地”随时可能塌陷,露出吞噬灵力和血肉的虫潭粘液;浓稠的毒瘴无孔不入,侵蚀护体灵光,麻痹神识;无数细小的噬灵妖虫如同灰色的死亡之雾,从腐烂的枯木、淤泥的气泡、甚至空气中凭空滋生,无视大多数护体法宝和罡气,疯狂地附着上来,钻入体内,吞噬灵力,啃噬血肉和元神!更有巨大的沼泽怪物从死水潭和泥沼深处扑出,力大无穷,鳞甲坚固,口喷剧毒!

法宝的光芒在灰绿色的瘴雾中疯狂闪烁、爆裂,修士的怒吼和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护体灵光如同脆弱的肥皂泡,在妖虫的啃噬和毒瘴的腐蚀下迅速破灭。一个修士惊恐地看着自己祭出的飞剑被一群妖虫覆盖,灵光急速黯淡,转眼间变成一块锈迹斑斑的废铁坠落泥沼;另一个修士被一条突然从淤泥中窜出的巨大触手卷住脚踝,拖向翻滚的泥潭深处,只留下半声戛然而止的惨嚎;更有修士浑身爬满灰绿的蠕虫,痛苦地在地上翻滚,皮肤下鼓起无数游走的鼓包,血肉迅速干瘪发黑,最终化为一具裹着破烂衣袍的黑色枯骨……

贪婪的冲锋变成了绝望的溃退。然而,退路同样遍布杀机。那些看似平静的泥沼、枯树下的阴影,都隐藏着致命的陷阱。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自相践踏,为了争夺一丝生机而互相攻击的惨剧不断上演。原本气势汹汹的弑遥联盟先锋精锐,此刻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在噬灵沼泽这张贪婪的巨口边缘,徒劳地挣扎、哀嚎、迅速消融。

空气中,除了刺鼻的腐臭和血腥,更多了一种名为绝望的冰冷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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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烬村,破败的茅屋前。

萧遥依旧靠在竹椅里,闭着眼,仿佛沉沉睡去。午后的阳光艰难地穿透稀薄的灰雾,在他雪白的发梢上跳跃。然而,那深锁的眉头和微微翕动的鼻翼,暴露了他并非沉睡,而是在忍受着某种深沉的痛苦。

战红缨持戟立在门槛之外,如同亘古不变的雕塑。她的目光穿透稀薄的瘴气与空间的阻隔,死死锁住西南方向那片被灰绿死气笼罩的天穹。虽然无法亲眼目睹,但武者那超越常理的、对杀伐之气和死亡波动的敏锐感知,如同无形的丝线,跨越数百里,清晰地捕捉到了那片炼狱中发生的一切。

狂暴的能量爆炸、法宝碎裂的悲鸣、护体罡气被腐蚀的滋滋声、血肉被撕裂的闷响、骨骼被碾碎的脆响……以及,那如同潮水般涌来、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无边恐惧的绝望哀嚎!这些声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曲来自地狱的交响,通过她绷紧的神经,清晰地传入她的识海。

她握着赤红战戟戟杆的手,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色,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凸起。戟杆冰冷的触感,是她此刻唯一的锚点。她能感受到自己体内奔涌的武道气血在咆哮,在渴望战斗,渴望去撕碎那些敌人。但身后茅屋内的沉寂,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将她死死钉在原地。

守护!这是她此刻唯一的道!

她周身的暗红色武道罡气无声地流转着,比之前更加凝练、厚重,带着一种沉郁的、如同火山爆发前压抑的灼热。每一次从西南方传来的剧烈能量波动或惨烈哀嚎,都让这罡气屏障微微震颤,光芒闪烁,仿佛在无声地对抗着那跨越空间传递而来的冲击和杀意。她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因为这罡气的凝聚而变得更加坚实。

时间在无声的煎熬中流逝。西南方那混乱、狂暴、充满死亡的气息,如同被投入滚油的火把,在达到某个顶峰后,终于开始显露出一丝……颓势?并非减弱,而是混乱中透出的力竭与绝望在加剧,狂暴的爆炸声逐渐被更多、更凄厉的濒死哀嚎所取代。

就在这时。

一直闭目忍受着剧痛、仿佛与外界隔绝的萧遥,身体突然极其轻微地一震!

他那沾着暗红血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地图边缘敲击的动作,猛地停顿。

几乎在他手指停顿的同一瞬间——

呜——!

一声凄厉到足以刺破耳膜、穿透灵魂的惨嚎,仿佛跨越了时空的阻隔,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恐惧,清晰地、无比突兀地,直接在余烬村这片死寂的上空炸响!

这声音并非真实的声音,更像是一种临死前爆发的、扭曲了空间法则的怨念冲击!它无视距离,无视防御,如同无形的冰锥,狠狠刺入所有生灵的感知!

村口老槐树上那几只昏昏欲睡的老鸦,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意念冲击吓得魂飞魄散,发出惊恐的“嘎嘎”乱叫,扑棱着翅膀仓皇飞起,黑色的羽毛簌簌落下。

茅屋前,战红缨周身流转的暗红罡气骤然一盛,发出低沉的嗡鸣,将那无形的怨念冲击强行隔绝在外。她持戟的手臂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眼中寒光爆射,死死盯着西南方,仿佛能穿透空间,看到那声音的主人临死前的绝望面孔。

竹椅上,萧遥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如雪,嘴角甚至又溢出了一缕新的暗红血丝。但那双深潭般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那里面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没有阴谋得逞的得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如同万载不化的玄冰。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战红缨挺直的背影,投向村口那株在怨念冲击下微微摇曳的老槐树。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然后,在战红缨身后,在西南方那炼狱的哀嚎声隐隐传来的背景音中,萧遥沾着血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是一个冰冷到骨髓里的微笑。

他抬起那只沾着暗红血迹的手,用手背,再次随意地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优雅。

无声的唇形微微开合,吐出三个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带着血腥气息的字:

“…上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