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棘
关卿磊擡手抹掉脸上的水渍,从发丝流下的水迷住眼,他半眯着眼,伸手摸桌面上的抽纸,脸带愠恚:“白瑶…”
剩下的话,一句也说不出口。
白瑶知道,如果她还会动怒,代表她始终在乎那事。
可她如何能忘记。
“清醒了没?”白瑶俯视手忙脚乱的人,“醒了就好好想清楚你做的这些事,一句对不起到底有没有用!”
外面大雨滂沱,整座城市都在雨水的冲刷里。
白瑶把空杯放回桌上,“咚”的好大一声,关卿磊肩膀一颤。
“柳微微叫你来的?”白瑶问。
关卿磊不说话,脸上的水半干后,开始整理大衣上的水珠。
见他拒绝回答的表情,白瑶旋即明白,道,“你背着柳微微来的?”
关卿磊擦拭水渍的手一顿。
“柳微微不会想我回去的,”白瑶从他的神情里证明自己的猜想,柳微微用一个局把她踩进泥里,为的不是享受施舍者的感觉,她是真心实意地想让她永远爬不起来,“是你觉得有机会看到我低在尘埃里的模样,才会想到来见我的,假惺惺地朝我伸手,觉得我会心存感激对吗?”
白瑶觉得面前的人可笑又可悲,明明他们曾经那样要好。
她的咄咄逼人,点燃关卿磊胸中的怒火:“你永远都是这样,所以我才会做那些事。”
他喊出这句话,像是松了口气。
他替自己做的事找了个绝佳的借口。
他开始滔滔不绝,“微微就不会这样,你永远都觉得我是错的,但是微微不会,她始终站在我这一边。”
白瑶不想再听他这些胡言乱语,这些话会让她觉得自己过去的感情被玷污。
她转身离开,拉开门。
有魔鬼在他们三人之间牵桥搭线,多么精巧而有邪恶的手艺。
从前许多鲜活的事物,如今都莫名其妙地迅速衰败。
比如他们之间的情,早就在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中,消耗无几。
余下的只剩腥臭,令人作呕。
外面连空气里都带着寒意,骤然走出温暖的环境,白瑶打了个寒颤,雨斜打在她脚边。
整个城市困在雨中,实在不是个适合出门的天气。
街上没几个人,不远处撑着黑色长柄伞慢慢走来的人,在这样的环境里格外突兀。
他形单影只走在雨里,周边的景象皆为虚无。
雨密匝匝地从天上砸下来,落他身边,脚下所经过的地方,雨打万点坑,溅得裤脚氤湿。
视线无意识被来人吸引,那人的容貌一点点清晰。
邵覃停在她不远处,静静站在那里,黑色大衣覆着细密的水珠,他手腕微扬,伞面微仰,伞下的人眉眼如墨,眼尾那颗泪痣也连带着清晰。
空气潮湿,携带而来的风,裹着草木的清香。
冷风将寒意吹入她的眼中,封闭的情绪突然喧嚣涌至,又如冬潮悄然退却。
他不言语的时候像幅画,里头有一方山水,安静又温柔,在此刻给了她某种寄托。
他原本淡漠的眼在看向她后,流露出欣喜的光彩,那光彩像束漂亮的礼花,在眼里盛放。
关卿磊追出来,在她身后喊了句:“瑶瑶,我是喜欢过你的,可是对不起。”
这句话后,那些漂亮的光熄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探不明情绪。
面前的邵覃不动神色,没给身后的关卿磊半点余光,只往前又迈一步,朝她伸手:“走吧。”
也许是一时的恍惚,也许是片刻的失神,白瑶意识到了什么。
邵覃对她的的感情,悄无声息的变了。
她愣在原地,不敢交出自己的手,他伸手将她从阶梯上拉过来,头顶有凉意,雨打在她的头顶,他的力气很大,她踉跄了两步,倒在他怀里,他钳住她的腰。
来到伞下,这里是另外一个世界。
白瑶垂头看了周边溅起的雨,夹杂着灰尘。
邵覃微微仰头,这才与追出来关卿磊对视,搂住白瑶的腰的手,越发用力。
“要道别吗?”邵覃歪头轻声问,眼里有期待。
他在期待她拒绝。
白瑶侧目,看到他眼底刻意的情绪,在他期待的眼神中点点头。
那份期待迅速变成三分失落,白瑶无视,然后望向阶梯上的关卿磊,缓缓开口:“再见。”
他们终将会再见。
邵覃眼底的失落慢慢冻结成寒霜,他不再说话,白瑶也佯装不知他的情绪转变。
他们贴得很近,亲密来得突然,反而成了忌讳,白瑶缄默,注意力集中在的脚步上,他们越走越默契。
雨噼啪有声打在黑色的伞布上,衬托出雨下的沉默世界,这个世界处于半封闭状态。
雨天不好打车,她听见他微微的鼻息,同雨声混杂在一起,削弱她心底那份不安的悸动。
他们花费了段时间才到家,两个人都足够狼狈。
邵覃将伞挂在鞋柜边,很快那里晕出一滩水渍。
看到下雨,白瑶早早叫了白音去接她。
回到家,白音不在,屋子里只有刚回来他们俩。
邵覃见她四处张望,只解释,白音大清早接到电话,讹令她在半小时内到家,否则后果自负。
即便百般不愿,她还是选择不以鸡蛋碰石头,简单地收拾好东西,离开。
临走前,估摸着是惦记起白瑶,只嘱咐邵覃送伞。
听完这番话,白瑶只觉得白音那头粉发应当不保。
胳膊永远拧不过大腿。
白瑶简单地收拾过自己,邵覃进了浴室,打算换掉身上半湿的衣服。
客厅很快只剩她一个人,她坐在地毯上,背倚着沙发,思索良久后,拿过手机给袁晴拨去电话。
电话响了许久才接通,袁晴开口第一句:“怎么了,是来要生日礼物的吗?”
她默了会,道:“尽快把邵覃接走吧,你没时间总有人会有的。”
她感受有道目光落在她身上,仰头看到邵覃拿着毛巾,立在门口,毛巾摁在在黑发上,T恤挽至肘间,白皙劲瘦。
四目相视,白瑶一字一顿地开口,“我累了。”
邵覃在越界,她感觉到了。
起初带他回来那天,她就在心上画了一道线,她可以走出去,但邵覃不可以走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