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就在这时,弘明帝一盆冷水上来,泼得他们透心凉。
“但问题是,朕手里只有几十份珍珠米,完全不够试种的。”
欢呼声戛然而止,众人面面相觑。
万一试种失败,那真是全军覆没,哭都没地哭。
所以,该从何处购入更多的珍珠米。
有官员大胆提议:“可向番商购买。”
弘明帝一摊手:“这是最后一批,前来我朝的番商手里丁点儿不剩了。”
位于文官首位的王首辅举目看向天子,几乎是顷刻间明了陛下的真正意图。
再看愁眉不展的同僚们,迟疑片刻后出列:“微臣以为可组建船队,二次出海。”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并非抗拒,而是震惊、期待。
这半年时间,他们从番邦使者和番商那里了解到诸多海外的风土风貌,对此向往不已。
渴望扬帆远航的同时,更对海外生出探索之心。
他们可没忘了,远靖伯此前率领船队出来,发现了一片辽阔的无人居住的领地。
资源,财富......还有种种未知的存在,无一不在引诱着他们。
国强则民强,他们迫切地想要靖朝更加强大,想要见到万朝来贺的盛世局面。
二次出海势在必行!
朝臣们不知暗部在调查宋氏和扶桑国的关系,只觉国库充盈,完全有那个财力支撑船队出海。
而弘明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下了这一决定。
附属小国是否蠢蠢欲动,是否觊觎靖朝国土,无碍于远靖舟出海。
反之,附属国越是不安分,靖朝越要强大。
只有足够强大,才能于擡手间覆灭任何威胁的存在。
弘明帝眼神坚定:“远靖舟二度出海一事,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众朝臣齐声道:“臣等无异议,陛下圣明!”
上百号人的声音叠在一处,足以刺破青天,震荡云外。
接下来一个多时辰,朝臣们精神抖擞,争相表现自己,不再为那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成乌眼鸡。
原因无他——他们想要争取随船出海的机会。
要能担任远靖舟正使,便是再好不过了。
参照远靖伯苏源,待到归来日,自当功勋累累。
大半截早朝下来,众人各怀心思,而弘明帝也将他们的心机尽收眼底。
航海正使、副使可不是谁都有资格担任的,最重要的是临场应变能力。
海上危机重重,万一突遇危急,正、副使须得在第一时间稳住人心,带领船员脱险。
朝中能臣不少,完全符合弘明帝要求的却没几个。
苏源囊括在内,奈何他已在海上漂了四五年,饶是弘明帝也不好意思腆着脸再安排他出海。
那就只剩下四个人选。
弘明帝一时举棋不定,难以抉择。
思来想去,让临公公把苏源叫了来。
得知弘明帝传召自己的理由的苏源:“......”
您才是皇帝,持有最终决策权。
而我只一介小小臣子,何德何能为您老人家提供意见。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问题都砸到脸上了,总不能推脱了。
“微臣以为,正副使必须对海洋有一定了解,纸上谈兵不可取。”
苏源一眼扫过四个人名,都是他不怎么熟悉的:“微臣对这几位大人不甚了解,陛下可调查考验一二,取最优者。”
弘明帝捋着胡须,沉吟片刻道:“可以再加一条,会游水者优先。”
苏源:“......”
您可真是折腾人不偿命啊。
不过游水确实是一个加分项,假若意外落水,也能保住一条命。
前提是没有狂风巨浪,巨齿鲨鱼。
默默替四位大人点一排蜡,苏源垂手而立,静待弘明帝接下来的发言。
“承珩你这一说,叫朕茅塞顿开。”弘明帝朗声笑道,忽而话锋一转,“船舶司和工部可忙?”
话题跨度太大,苏源慢半拍地回答:“回陛下,尚可。”
说完觉得有些生硬,又补充一句:“已解决了大半。”
弘明帝瞄一眼苦哈哈批奏折的太子殿下,朝苏爱卿招手:“承珩你过来。”
苏源莫名有种不祥的预感。
下一秒,只见弘明帝掏出棋篓:“上次咱们只下了一半,就被糟心事坏了心情,今儿朕得了空闲,你我可得再对弈三局。”
“轰隆——”
恍惚间,苏源听到五雷轰顶的声音,一整个被炸得稀里哗啦。
只能说,这一切是他该得的。
在赵澹同情的目光下,苏源一撩袍角,淡定落座:“陛下,请。”
距离弘明帝让苏源帮他选定正、副使已过去三天。
这一天,朝中上下都有些心不在焉。
并非弘明帝颁布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举措,而是到了天薯丰收的时候。
一大早,户部左侍郎就带着一群人赶往皇庄。
有人注意到太子并未出现,心中纳罕,也不知这几天太子殿下在忙活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好几次都找不着人。
不过他们也只腹诽一句,转头又去关注天薯的最新消息了。
等啊等,等了整整一个上午,才有御林军快马加鞭入城,疾驰到宫门口。
在弘明帝的有意放纵下,不过多时,所有人都知道天薯收成还算不错。
你问亩产?
户部官员一叉腰,得意洋洋地竖起两根手指:“一千八百斤!”
陛下龙颜大悦,凡参与种植天薯的官员,一律赏银百两。
那些个救回重伤天薯的农学老大人,更是官升一级,赏银千两。
最最最瞩目的,则是弘明帝当着户部一众官员的面,抚掌大笑道:“太子肖朕!”
然后又把接下来的天薯种植交给了赵澹。
正在皇庄翻看接种牛痘的死刑犯症状记录的赵澹:“......”
爹!
您可真是我亲爹!
批奏折和试验痘疹已经让他分身乏术,又来一套天薯种植,怕不是想要他英年早逝!
喜讯传到船舶司,苏源正坐在树荫底下,跟同僚们喝凉饮。
也不知陛下最近怎么回事,每天都让御膳坊给他们准备凉饮。
凉饮虽好,奈何涩极。
喝一两次无妨,天天这么喝,苏源总觉得呼吸里都带着股苦味。
苦大仇深地喝完最后一口,苏源擡眸望去,就见同僚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一千八百斤!一千八百斤呐!”
“虽不比天铃,但在中毒的情况下能长出这么多,实属难得了。”
“谢天谢地,再过两年咱们就能吃到香喷喷的烤天薯了!”
“烤天薯?”有人不解其意,大胆发问。
“当年咱们在红皮部落,从地里收上来的天薯那叫一个铺天盖地,苏大人捣鼓出一种吃法,叫烤天薯。”
接下来,那官员着重描述了烤天薯的滋味。
什么软糯糯,甜滋滋,糯叽叽......叠词张嘴就来,完全不带羞臊的。
其他人光是听着,就忍不住口中分泌唾液,喉咙的吞咽更是急剧。
就......听起来好好吃的样子。
苏源借低头的动作掩饰笑意,在众人灼热的注目下淡定离去。
这两天番商和好些靖朝商贾签订了合作契书,其中包括几位皇商。
这样的合作契书不归官府盖章,而是由船舶司审核,确认无误后盖章,契书才算正式生成。
契书早由底下的人审核好,只缺苏源这个船舶司正使的印章。
啪啪啪盖章的时候,苏源忽然想到那批红薯。
不知要更叠多少代,才能替换掉那磕碜的基因,才能在民间广而推之。
又因此联想到始作俑者宋氏。
不知陛下查出毒物来源了没?
同一时刻,御书房。
大理寺卿俯伏跪地,额头汗珠扑簌簌往下掉:“微臣已给宋氏上刑,可连着换了十数种刑罚,她也还是不开口。”
既担心宋氏吃不到教训,不愿供出实情,又担心刑罚太重,一不留神让宋氏魂归地府。
光拿捏着上刑的尺度,就让大理寺卿头疼不已。
偏五日期限已到,宋氏的嘴仍旧跟蚌壳成精似的,身上没一块好肉,只留一口气在,却依旧死咬着不松口。
只说这一切是为怀......五郡王鸣不平,想让陛下和太子遭到应有的报应。
可大理寺卿不知情,弘明帝难道还不知道宋氏的本性?
宋氏自赵洋出生起就对他不闻不问,更是冷眼旁观宫人虐待赵洋。
要不是弘明帝派人过去,赵洋哪能活到今天。
后来赵洋长大,宋氏像是突然开了窍,开始对他献起了殷勤。
弘明帝只以为宋氏想明白了,知道赵洋是她的底气和倚靠,其他也没多想。
直到他看破赵洋那层温润如玉的假面之下潜藏的阴鸷偏执,和宋氏当年如出一辙!
正想着该如何撬开宋氏的嘴,宫人进来通传:“太子殿下求见。”
弘明帝:“宣。”
几息之后,赵澹阔步走进来,躬身行礼:“父皇。”
弘明帝叫起:“你不是在......突然回来是有何事?”
赵澹看了眼大理寺卿,弘明帝一挥手道:“宋氏由他亲自审问,他是知情人。”
赵澹会意,正色道:“赵贺给儿臣传了信,已核实宋氏的身份,以及扶桑国的狼子野心。”
注:【1】内容来源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