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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日落西山后,宋和璧和林璋等人罗列出了与苏源之间存有嫌隙,且有报复动机的人的名单。

看着一长串的人名,众人齐齐陷入沉默。

林璋咂舌:“竟有这么多人?”

都快集齐百家姓了。

他心里如是想道,一不留神脱口而出。

宋和璧:“......”

倒也没这么夸张。

身处官场,有那么几十个对头在所难免不是。

便是在抚育院,也有那么几个官夫人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习惯就好。

方东出声道:“只是列出所有的可能性,具体如何还得一一排查。”

林璋想也是,撸起袖子开干。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苏慧兰过来给他们添了三回茶,总算排查完毕。

原本一长串的名单,硬是被砍到只剩几个。

唐胤咦了一声:“这个乔通海是谁?怎么听着这么耳熟?”

方东没好气地睨他一眼:“上次在如意火锅闹事的那个,就是他的儿子。”

唐胤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早在他们科举入仕前一年,乔家就随着赵进的幽禁逐渐没落,乔通海本人更是被打发到犄角旮旯里。

唐胤一直在翰林院做事,没有上朝的机会,又跟那些个世家子弟处不到一起。

或许听过,但印象并不深刻,转身就撂到了脑后。

经好友这么一提醒,才把那天装醉的乔家公子和这个乔通海联系到一起。

范诩敏锐地捕捉到什么:“你们跟乔家......”

唐胤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他们,着重强调乔通海他儿子是个心机男,明明没喝酒,却装醉发疯。

林璋在乔通海的名字后边画了个记号:“承珩媳妇,你怎么看?”

跟苏源结下交情,并在危难之际施以援手,都是心胸敞亮之人。

他们不会因为宋和璧的女子身份对她持有有色眼镜,更不会反对她加入到“营救苏源”计划中。

宋和璧正色道:“不瞒诸位大人,那天我们发现乔公子的不对劲,就已派了人盯着他,只是没盯出个所以然。”

“当年那件事诸位也应该知道,他们对阿源抱有恶意也在情理之中。”

林璋忆起松江府盐税案,神情不由变得凝重:“承珩媳妇,你看这样如何,我们一人负责一个,争取早日把那阴沟里的蛆虫挖出来!”

苏慧兰哄睡了元宵,进来听到这句话,立马深深行了一礼:“多谢各位大人对我儿的帮助,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来世为牛做马,报答各位了。”

这一礼,惊得众人纷纷起身避让。

要说身份,在座的林璋、范诩哪个不是朝廷命官,走到哪都有人前倨后恭,大可不必如此。

可谁让他们对苏源来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可受不得这一礼。

孙见山紧忙道:“我等只是尽绵薄之力,什么当牛做马,嫂子你可真是折煞了咱们。”

孙见山也跟着说:“眼下承珩情况不慎乐观,你们都要好好的,他才能安心,出来后也不至于自责内疚。”

苏慧兰深知这个道理,这一下午也都在极力保持冷静,尽量往积极方面想。

“我都知道,难为你们费心了。”

喝一口茶,大家重回正题。

宋和璧主动请缨:“乔家那边我一直让人盯着,不宜半途而废,就交给我好了。”

其他人没意见,林璋他们又各自挑了一人,只待明日追踪调查。

至于力量薄弱的唐胤和方东,他们虽然万分焦急,但也知道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全程安静如鸡。

一个二个心里想着,明儿把家里的小崽子送过来陪元宵,好让她想不起消失的老父亲。

范诩提议道:“若有什么发现,最好知会一声,也省得在其他人身上做无用功。”

大家自是无有不应。

之后他们在苏家用了晚饭,乘着夜色各自归家。

等他们离开后,卢氏带着两个仆妇过来收拾碗筷。

宋和璧正望着烛火怔怔出神,余光注意到卢氏,忽然想起一件事——

距离事发已过去几个时辰,陈正似乎一直没有回来。

别再是被人灭口了吧?

正要找卢氏问话,屋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夫人,陈正回来了!”

宋和璧眉梢轻扬,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放下手中茶杯,淡声吩咐:“既然回来了,就让他过来一趟。”

小厮为难道:“陈正他受了伤,已被送回屋了。”

宋和璧有些讶异,但转念一想,苏源都被人陷害进了牢狱,事发时他们俩在一起,陈正能捡回一条命也算命大。

“罢了,安排大夫过去给他瞧瞧,等好些了再传他过来问话。”

小厮替陈正谢了恩,小跑着下去了。

宋和璧用簪子挑了挑灯芯,眼中明暗闪烁,很快有了成算。

一系列命令发布下去,信步走出饭厅。

月至中天,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夜幕中一颗星也没有,黑漆漆的,压得人喘不过气。

宋和璧眼眸中有倦意一闪而逝,很快又坚定起来。

那边宋和璧洗漱后拥着元宵入眠,这边苏源躺在冰冷潮湿的稻草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间的寒气似乎从骨头缝里渗透进来,整个人像是浸泡在冷水里。

手脚冰凉,呼出的气也是冷的,给人一种五脏六腑都结冰了的错觉。

苏源搓了搓胳膊,翻个身继续假寐。

隔壁的犯人吃饱喝足,老早就睡着了,一遍打鼾一边磨牙。

声音之大,完全盖过老鼠的吱吱叫。

这样下去不行,没等真相大白,他自个儿先倒下去了。

苏源拢了拢领口,后背紧贴着墙,试图攒聚些许的温度,并强迫自己入睡。

睡不着就数绵羊,十只不行就一百只,一百只不行就更多。

好容易数出睡意,牢房的门突然打开了。

苏源骤然惊醒,眼睛看向门口,身体却纹丝不动。

来人着一身黑衣,背对着烛光看不清模样,只知身量极高,看起来挺不好惹。

几息之间,苏源想到很多。

这是一计不成,又派人来杀他灭口?

其实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他如今身陷囹圄,又被扣上杀人的罪名,只需将他摁死在凶手的身份上,就能让他正大光明的丧命。

为了杀他,还真舍得下血本。

大理寺外面有侍卫守着,里头又有狱卒值夜,这人能避开他们进到这里,显然身手不凡。

他就要死在今夜了吗?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成,还没亲口告诉家人他封爵的消息,这叫他如何能甘心......

“苏大人。”

男子的声音从面罩后面溢出,略有些沉闷,打破苏源的碎碎念。

这声音......有点耳熟?

不等他细究,对方半蹲下身:“属下奉陛下之命,带您换一间住处。”

奉陛下之命......

陛下?!

苏源一个激灵,腾地坐起身。

什么讥嘲、不甘通通离他远去,只余下满腔惊喜。

于昏暗中打量来人的模样,苏源语气不甚笃定:“暗九?”

暗九应是:“牢狱中阴森寒凉,陛下特为大人安排了住处。”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苏源在松江府任职期间多次合作过的暗部小头领——暗九。

当年暗九还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一晃多年,现在已是不惑之年。

因旧伤复发,他没再继续出任务,被赵归安排去训练新的暗部成员。

得知陛下召见,暗九还以为陛下要重新启用他。

直到抵达帝王寝宫,才知此行是为苏大人另外安置住处。

暗九那是一百个愿意,然后就听陛下喃喃自语:“大理寺牢黑布隆冬的,也不知承珩会不会害怕。”

接着又吩咐:“多点几根蜡烛,炭火也要烧得旺些,在牢里过夜已是难为他了,可不能让他再吃苦头。”

“承珩本就消瘦了不少,你性子温厚些,记得照看好他,告诉他朕相信他,让他安心。”

杀人不眨眼的暗·冷酷·九:“......”

陛下,苏大人已是而立之年,并非三岁小娃娃,哪里会怕黑。

还有,是什么给了您错觉,让您觉得属下是个温厚的人?

属下只是个武艺高强的寡言哑巴而已。

从暗九口中得知陛下碎碎念的苏源:“......”

陛下还是一如既往的关爱他呢。

其实在暗九来之前,苏源嘴上说着陛下一定会相信他是被冤枉的,心底深处还是有几分惴惴不安。

那人就是奔着把他定在耻辱柱上去的,人证物证齐全,明面上看不出一点问题。

万一陛下被假象蒙蔽,认定他醉酒后欲强迫女子,不成后将其虐杀,他又该如何自处?

好在,以上所有终究只是他的一厢揣测。

陛下仍旧信任他,并对他施以沉重的关怀。

苏源哭笑不得的同时,心里勇气一股暖流,嘴角的紧绷缓解不少:“微臣承蒙陛下信任,谢陛下隆恩。”

情绪过于激动,嗓音略高了些,以至于吵醒了隔壁的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