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做工不如呈给陛下的那个精致,手感粗糙,青铜盘也有点磕碜。
造船处有一张超大的圆桌,方便平日里大家探讨造船问题。
苏源把司南放到圆桌上,自行退出里三圈外三圈。
大家你推一下我转一下,玩得不亦乐乎。
“好家伙,还真一直指着南边。”
“有点意思,不知道批量制造后咱能不能也有一个。”
“磁石不像银、铁,民间使用也很广泛,应该很快就会普及。”
大家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王一舟挤到苏源身边,跟他勾肩搭背,哥俩好的样子:“承珩呐~”
这一声百折千回,听得苏源鸡皮疙瘩掉一地。
苏源搓了搓胳膊,眼神怪异:“王兄,你正常些,我还是习惯你以前的样子。”
耿直寡言,而非现在的促狭话痨。
王一舟嘴角抽搐,收敛了过于夸张的表情,但没收回手:“你老实跟为兄说,你这脑袋瓜里还有啥,与其慢吞吞往外挤,不如全部倒出来。”
倒也不是嫉妒,毕竟升官发财各凭本事,只是单纯感慨,苏源这脑袋瓜为何如此奇特。
夏员外郎不知什么时候过来,闻言也跟着附和。
苏源一摊手:“没了,一点不剩。”
王一舟半信半疑:“真的假的?”
苏源左眼写着“真诚”,右眼写着“坦诚”,重重点头:“真没了。”
很多时候,他都是意外立下功劳。
土豆的发现是意外,磁石同样也是意外。
至于新式记账法、新盐引制度......三角帆以及司南,也都是他在现代知识的基础上稍作变动,压根不值一提。
他也就是仗着自己历经三世,否则还真不一定能有今日的成就。
见苏源神情不似作伪,王一舟只得作罢,又问:“你这司南是什么原理?”
苏源把说给弘明帝的原理重述一遍,忽然话锋一转:“王兄,你觉得这地是方的还是圆的?”
王一舟不假思索:“当然是方的了,要是圆的咱们还怎么站立得住。”
苏源意味深长地笑了下,又看向夏员外郎。
根据和苏大人同僚五六年的经验,每当苏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一定是不怀好意。
迟疑片刻后,夏员外郎试探着开口:“圆的?”
苏源眸光一亮:“夏大人真知灼见,苏某佩服!”
夏员外郎:“......”
王一舟嘴角抽搐,承珩怕不是造船造坏了脑子。
咱们脚踩的土地分明是方的啊,反倒是天空,一眼望去很明显是圆的。
苏源只一眼就看出他心中所想,摇了摇头:“等看完了记得还回来,我看还能不能再改进改进。”
王一舟自无不应,等苏源离开后,暗戳戳跟夏员外郎咬耳朵:“承珩八成又看了什么盗版书,印错了都没意识到,回头得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夏员外郎不敢应和,生怕苏大人给他穿小鞋——安排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差事。
嗯嗯啊啊应了几声,又钻进人堆里看热闹。
在司南上耽误了不少功夫,苏源还没在指南针图纸上改动几笔,就到了下值时间。
王一舟过来敲门,归还司南。
注意到桌上的图纸,他咦了一声:“这是什么?”
圆咕噜的,长棱型,中部粗两头尖,是他不曾见过的。
王一舟摩挲着下巴:“难不成又是什么新点子?”
接收到对方幽怨的眼神,苏源不禁扶额:“这是司南。”
王一舟怔了下,指向桌上:“司南不是这个?”
苏源耐心解说:“司南体型略大,它的重量不便于携带,我打算再改造一版体型小巧的。”
更重要的是,无需用到太多材料,且制作简易。
此前他没想到弘明帝会微服私访,昨天还在研究如何改进指南针。
只待造出简易版指南针,便可呈送进京,广泛普及。
苏源料到弘明帝不会同意,所以临行前带上了司南,为自己出海增添砝码。
弘明帝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结果亦是如此。
不过这不妨碍他继续研究指南针,毕竟是造福百姓的好东西。
王一舟看多了苏源的图纸,也能看出点端倪:“还真比司南高强不少,准确性呢,它体型变小了,准确性会不会因此而降低?”
苏源用炭笔又添了几道线条:“指南针更加稳定,准确性远超司南。”
“指南针?这形容到是贴切。”王一舟拍了拍宽袖,“这都到下值的点了,别画了早点回去,我看你最近好像又瘦了不少。”
苏源瞥了眼腕骨,一如既往的清瘦:“还行,我没什么感觉。”
“等你感觉到不舒服就迟了。”王一舟规劝完,又调侃道,“承珩你啊,拼命苏郎的名头还真不是浪得虚名。”
苏源:“......”
拼命苏郎是造船处的同僚们给他起的诨名,每听一次他就会无语一次。
这次也不例外。
苏源放下炭笔:“好了好了,我不画了还不成。”
王一舟满意一笑,等苏源收拾好了,两人并肩往外走。
“对了,昨日小元宵收到我的木雕兔子,可还喜欢?”
苏源顺手锁上门,递给他一个“明知故问”的眼神。
王一舟咧嘴笑了,背影都透着一股子嘚瑟劲。
苏源都不想搭理他,不知第多少次怀念当初的王木头大人。
回到家,元宵正和隔壁的孩子跳格子,嘴里念念有词。
苏源走近一听,是静夜思。
元宵跳到下一个格子,转身看到苏源,跳着挥手:“疑似地上霜......爹爹!”
喊完之后,又满脸警惕,生怕苏源再捣乱,说什么“好大一只鹅”。
苏源现在满脑子都是图纸,并不打算捉弄元宵,只让她和小伙伴一起玩,便回屋换衣服了。
邻居小伙伴直勾勾盯着苏源的背影,羡慕极了:“元宵,你爹真好看,你跟你爹长得可像了。”
四舍五入,约等于元宵你长得真好看。
元宵身后无形的小尾巴翘起来,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爹爹是世上最好的爹爹,元宵也是最好的元宵~”
苏源换了身常服出来,打算将出海的事告诉苏慧兰。
出海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而是以年为单位,总不能一直瞒着。
问了卢氏,被告知苏慧兰在屋里做推拿。
这时,房门从里面打开。
苏源擡眼望去,出来的不是苏慧兰,而是一位着素衣的年轻女子。
女子看了他一眼,很快移开视线,柔声问卢氏:“请问婶子在何处净手,方才为老夫人敷了膏药,须得净手后才能推拿。”
“这位是来为老夫人推拿的女医。”卢氏解释了句,快步走向女子,“大夫随我来吧。”
苏源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转身去了书房。
整个过程中,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女医。
女医随卢氏来到水缸边,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一蹦一跳的元宵。
她一边净手,一边似不经意地问:“敢问婶子,老夫人只小姐一个孙女吗?”
卢氏看向她,没吱声。
女医看出她的警惕,无奈笑了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老夫人很是疼爱小姐。”
卢氏还是绷着脸没说话。
女医幽幽叹了口气:“不像我,爹娘连生四个女儿才有了小弟,若非我成了女医,定要被爹娘卖了给小弟起房子的。”
卢氏眼神松动了些,只道:“小姐娇憨可爱,老夫人自是疼爱不已。大夫您现在有了正经活计,往后日子会更好的。”
女医笑了笑,净手后回屋给苏慧兰做推拿。
一场推拿历时半个时辰,天色隐隐见黑,女医才拎着药箱出来。
“经你这么一推拿,我身上还真舒服了不少。”苏慧兰叫来陈大,“你送钟大夫出巷子。”
陈大应声,两人一前一后离开。
在苏家,大事小事一般都在饭桌上谈论。
晚饭时,苏源说了陛下准许他随船出海的事。
宋和璧并不意外,神色如常地挑着鱼刺,挑好后放进元宵的碗里。
苏慧兰还是头一回听说,很是大吃了一惊,好半晌才找回声音:“这出海......要很长时间吧?”
苏源应是。
“安全吗?”
苏源不想给她制造焦虑,隐瞒了一部分:“很安全,我定能平安归来。”
得到苏源的承诺,苏慧兰再如何不舍,也只能点头表示知道了。
“男儿志在四方,源哥儿自然要建功立业的,你就放心去好了,我跟阿和还有元宵等你回来。”
苏源看着三位女士,两人正眼含笑意地看着自己,另一位在埋头和鱼肉作斗争。
这一幕,温馨和睦极了,叫他的心脏熨帖不已。
弘明帝在杭州府停留了一个月,带着造船处紧赶慢赶赶出来的八十个司南回京。
在年关将至的时候,京中传来圣旨——
陛下成立船舶司,有监管船舶制造,管理与别国的海上贸易,管理沿海各个港口等职能。
船舶司独立于六部之外,正五品正使由苏源担任,从五品副使是王一舟。
此外,两人同时兼任工部侍郎一职。
接下圣旨,苏源处理完手头事务,打算回家收拾行李,动身回京。
出海的章程尚未定下,他们得回京稳住船舶司的局面。
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船舶司有多少油水可捞,有些人还不打破头往里钻。
苏源和王一舟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可不会什么脏的臭的都收。
一路快马加鞭,很快回到苏家小院。
苏源较平时早回来一个时辰,烟囱里半点炊烟不见,静悄悄的。
推门而入,发现一人在他书房门口鬼鬼祟祟,低着头捣鼓什么。
苏源眼神一厉:“什么人?!”
那人惊惶回头,竟是每隔五日给苏慧兰推拿的钟女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