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1 / 2)

第一百二十四章

“停手”二字,直接把警告明晃晃地拍到苏源脸上。

外面传来陈正问询的声音:“公子,夫人?”

“无事。”苏源答一声,只让他继续驾车。

车厢内两人面面相觑,眼底俱是凝重。

苏源将字条揉吧揉吧,攥在掌心:“是许玉林。”

语气沉冷而笃定。

“他还真是狗鼻子,闻着味儿就来了。”宋和璧收回匕首,忽然动作一顿,“等等!”

苏源:“怎么了?”

宋和璧再度俯身,拾起绑字条的细布条。

布条皱巴巴的,借着昏暗烛光,可以看出是粉色。

苏源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宋和璧抻长布条,对准烛火。

布条上,蝴蝶绣纹清晰可辨。

两人同时呼吸一滞,似坠入万丈寒渊。

苏源心脏狂跳,语气艰涩:“这是......元宵的?”

宋和璧指尖发颤,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字。

并不宽敞的空间里,一片死寂。

手腕很疼,宋和璧却无暇顾及,寒声问:“你打算怎么办?”

若放弃查案,任由凶手逍遥法外,往后肯定还会有成百上千的受害者。

可元宵是他们的孩子,若因查案放弃了她,苏源下半辈子都将处于自责与愧疚之中。

人生自古两难全,必先有所取舍。

道理都懂,能做到的却寥寥无几。

苏源踟蹰良久:“我打算将此事告知陛下。”

“他用元宵威胁我,元宵的安危便最是紧要,至于你们......”

苏源顿了顿:“你带娘回宋家住一段时日可好?”

宋家底蕴深厚,会武的仆从不在少数。

宋和璧不答反问:“那你呢?”

苏源笑了声,却一丝笑意也无:“骑马坐船三分险,危险越大,所得也就越多。”

宋和璧张口欲言,被苏源圈住手腕:“许玉林也只敢放冷箭威胁,他不敢把事情闹大。”

“只有你们安然无恙,我才能放心大胆地去做。”

苏源口吻中带着温情,仿佛春水,足以抚平心中浮躁。

这时,陈正扬声道:“公子夫人,到家了。”

苏源把箭矢踢到座位下:“走吧,回家。”

宋和璧把细布条纳入袖中:“只好这样了。”

苏源顿了下,眸中燃起光亮:“好,明日一早你们就动身。”

宋和璧轻嗯一声,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苏慧兰和元宵都已歇下,只仆从在檐下守着。

小院里寂静无声,只知了和蛐蛐不知疲倦无畏炎热地鸣唱着。

苏源让人打来洗澡水,两人先后洗了澡,着素白中衣坐于灯下。

“我跟娘去哥哥那边,元宵怎么办?”

就算把许玉林的威胁恐吓告诉弘明帝,元宵也得有个去处。

苏源坦言道:“我打算把她送进宫,等尘埃落定再接回来。”

宋和璧大吃一惊,手里的桂花发油啪嗒摔在梳妆台上,扭过身看他:“进宫?”

苏源点头:“对,进宫。”

“为何不让她跟我们在一处?目前看来,宋家应是安全的。”

苏源取来药油:“宋家确实是安全的,可我担心他会狗急跳墙。”

“娘有你保护,我很放心,可一旦人多,难免分身乏术,纵使有哥嫂他们,也无法保证不会有意外发生。”

宋和璧心思动摇:“陛下会答应吗?”

苏源顿了顿,若无其事道:“求一求,应该不成问题。”

宋和璧叹一口气:“那就这样吧。”

元宵年岁尚幼,稍微跑得快些都有摔倒的可能。

单看翠红楼犯下的那些事,宋和璧也不敢保证元宵在她身边是万无一失。

苏源将万千思绪抑制心底,打开药油:“手伸出来,我给你上药。”

之前徒手挡箭,宋和璧手腕受力量冲击,当时只是有些疼,现在已红肿一片,连腕骨都不甚明晰。

宋和璧拧上发油的盖子,在苏源身边落座,伸出右手。

苏源倒了点药油,在手心搓开,敷在红肿处。

有些疼,但更多是暖洋洋。

从宋和璧的角度,他眼睫低垂,在下眼睑复上一层青影,认真且专注。

她快速眨了眨眼:“这些日子我也不打算去抚育院了,就在家守着娘。”

早在回京那两日,宋和璧就随陆氏去抚育院帮忙了。

她喜欢小孩子,不论男女。

每隔一两日都会带着衣物吃食过去,孩子们都很喜欢她。

京城抚育院的总负责人是皇后娘娘,宋和璧有幸见过一次,还同她说了话。

皇后娘娘温柔和善,元宵进宫避难,定能得到很好的照料。

宋和璧如是想道,也这么说了。

苏源温热的掌心贴在伤处,按摩打圈:“太子殿下和十二殿下都被教养得很好,陛下和皇后娘娘功不可没。”

宋和璧深以为然,靠在椅背上嘟囔:“白日里我翻了不少书,查到一二处有关放血的邪术,大多和疾症有关,手段极其阴邪残忍。”

苏源擡起眼帘,她也随之看过来,一字一顿:“可能不单单是放血。”

苏源若有所思:“根据许玉林身上那股味,想必刚用了人血不久,我尽快在半月内掌握他和吴先生有关的证据。”

宋和璧柔声应好。

此后二人无言,默默上完药油,躺下入睡。

这一夜,苏源一直在做梦。

梦境乱七八糟,有桀桀大笑浑身染血的许玉林,也有泪眼汪汪的元宵,还有苏慧兰、宋和璧......

“阿源,该起身上早朝了。”

耳畔熟悉的女声,将苏源从噩梦拽出。

睁开眼,天光大亮。

他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掀了被子起床。

“等会儿吃过饭你就跟娘收拾些衣物,去哥嫂家借住几日,顺便把元宵也带着,回头我直接去宋家接人。”

宋和璧自无不应,用一根赭色发带将乌黑柔顺的长发高高束起,飒爽且便于行动。

“知道了,回头我就跟娘说。”

苏源正了正腰带,一整官服,两人相携前往饭厅。

苏慧兰还没起,估计正陪元宵睡着。

苏源也未在意,用了饭就上朝去了。

走到门口,陈正正盯着马车上的洞,一脸费解。

见苏源出来,忙不叠道:“公子,马车被什么砸了个洞。”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怕不是昨晚上砸出来的。”

苏源不用看就知道是何缘故,吩咐下去:“或许吧,回头记得让人修补一下。”

陈正应下,待他家公子钻进马车,一甩鞭子前往午门处。

早朝上,苏源被弘明帝点名:“案子查得如何了?”

一时间,上百道视线汇聚在他身上,情绪各异。

苏源淡定出列,一拱手:“回陛下,案件已有眉目,不日定能破案。”

内阁大学士尹峰看了苏源一眼:“陛下派去永平府的人应还未到,苏大人这边就有了眉目,不愧是苏大人,我等自愧不如。”

一番话夹枪带棒,阴阳怪气的同时还顺便给苏源拉了一波仇恨。

大理寺卿见不得一同查案的小伙伴受委屈,当即出列:“回陛下,微臣与苏大人是通过犯人的供词推断出背后主使,只等集齐证据,便可将其捉拿归案!”

给苏源添堵的小心思落空,尹峰憋着气不再吱声,自以为隐蔽地恶狠狠瞪了苏源和大理寺卿一眼。

跳梁小丑而已,苏源不屑与之计较,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见苏源如此,尹峰气得够呛,连翻好几个白眼。

弘明帝瞥了尹峰一眼,看似喜怒难辨,实则心里乐开花。

他早就看尹峰不顺眼了。

作为守旧派在内阁中坚守到最后的钉子户,尹峰手头权力虽大不如前,但他恶心人的本事委实高深。

不论是革新派还是中立派,只要逮到机会,他就跳出来夹枪带棒地找茬添堵,在作死边缘疯狂起舞。

弘明帝对他的忍耐早已抵达顶峰。

奈何尹峰有爵位在身,是先帝在位时被宠妃哄着授予的侯爵,又有丹书铁券,还真动他不得。

弘明帝深谙“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嚣张”的道理,只等尹峰把丹书铁券霍霍完了,再腾出手处理他。

现在耐他不得,但不妨碍弘明帝看热闹。

大理寺卿不愧是朕的好臣子,尹峰不想听什么他偏要说什么,妙极!

“朕知道了,以防再有受害之人,还望苏爱卿和齐爱卿早日抓住元凶。”

苏源、大理寺卿:“微臣遵旨!”

言毕,恭敬归入文臣队伍中。

苏源心里存着事,之后文臣武将具体启奏了何事,他左耳进右耳出,大半节早朝就这么水过去了。

“退朝——”

福公公唱完,小跑着跟上弘明帝的步伐。

僵立许久的朝臣们活动四肢,三三两两走出金銮殿。

苏源走到大理寺卿跟前,拱手见了一礼:“齐大人,可查到什么了?”

大理寺卿一脸郁闷,撇嘴说:“哪有这么快,俗话说得好,狡兔三窟,他们这些人起码得有三百窟。”

苏源刻意放缓脚步,落在人群最后:“昨晚我收到了威胁信。”

大理寺卿差点跳起来,上下左右打量,急急问道:“你可曾受伤?”

苏源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他用我家人的性命威胁我,让我停手。”

大理寺卿面露骇然,失声道:“他、他可真是肆无忌惮,真以为没人能对他如何了?!”

这一声音量过高,瞬间引来一众人的注目,大理寺卿立马噤声。

苏源睨见他贼眉鼠眼的样子,嘴角轻抽。

“那你打算怎么办?”大理寺卿咬牙,“停手是不能停手的,翠红楼那群人为非作歹,不知害了多少人,绝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