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三章(1 / 2)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丝丝缕缕拧成一股,搅得人脑中刺痛,胃中翻涌。

苏源屏息忍耐:“近来天气渐热,大人还得多加注意身体才是。”

许次辅平复咳声:“本官晓得了,定会多加注意。”

眼神清明,话语随和,瞧着再正直不过。

苏源温和笑了笑,侧过身:“大人您请。”

许次辅道一声好,越过他走上前:“本官有要事向陛下禀报,还请公公通传一声。”

临公公忙闪身进殿。

苏源则径自往偏殿去,同十二皇子“叙旧”。

走出几步,他又扭头向后看。

许次辅已进了门,有内侍啧啧感叹。

话题中心是许次辅。

“许大人仪表堂堂,温文尔雅,跟咱们说话也都客客气气的,不愧是我朝最年轻的学士大人。”

“可不是......”

临公公一挥手,打断他二人:“都别吵吵,边上站着去,惊扰了陛下定要让你们脱层皮。”

小内侍笑嘻嘻退到一旁,充当人柱子。

苏源眸底光影浮动,脸神色寡淡。

在察觉许次辅的异常前,他也曾这么认为。

但他坚信世上绝无如此凑巧之事。

许次辅在朝中地位仅次于王首辅,深得弘明帝信重,可谓位高权重。

翠红楼做尽龌龊事,能在永平府屹立多年不倒,背后定有强硬的靠山充作保护伞。

足以瞒天过海的靠山,掰着手指头就能数清。

吴先生借女子之血搞阴邪勾当,许次辅身上恰好有股难言的腥臭味,与大理寺卿的描述相符。

苏源私以为,许次辅不爱与人亲近,每日为衣物熏香,正是为了遮盖那股味道。

当巧合太多,有些事就成为必然。

综上,许次辅的嫌疑极大。

两次试探,再有这几日远远观察,苏源几乎可以肯定,真正的许次辅绝非表面这般无欲无求,刚正不阿......

“苏兄兄!”

清脆的声音打断思绪,苏源抛却烦扰,顺势牵住十二皇子攥上来的手。

十二皇子拉着苏源来到棋盘前,指着棋盘兴致勃勃道:“苏兄兄,你陪我下五子棋好不好?”

——先前弘明帝正是以五子棋做借口,打发十二皇子到偏殿。

苏源垂眸,棋盘上黑子白子错落分布,黑子占多,白子仅寥寥几粒。

余光中,有一内侍侍立在旁,满头大汗。

执白子之人的身份一目了然。

苏源一撩袍角,从容落座:“殿下可是黑子?”

十二皇子捧着脸笑:“苏兄兄怎么知道,我最爱黑色啦~”

孩子的心思最是纯澈,苏源同十二皇子对话,因许次辅而起的郁猝都散去不少。

苏源纵览棋局,执起棋篓里所剩不多的白子,擡手示意:“殿下先请。”

十二皇子昂首挺胸,脆声道:“苏兄兄你别故意让着我,他们每次和我下棋都故意输给我,好没意思的。”

斜乜了眼一脸惶然的内侍,苏源温声应好。

既然是小皇子的要求,自没有拒绝的道理。

所以接下来的三盘棋,十二皇子输得极为惨烈。

但他丝毫没有生恼,反而愈加兴奋:“再来再来,这回我肯定赢你!”

苏源无奈道:“殿下,微臣可能无法再陪您下棋了。”

十二皇子瞪大双眼:“为何?”

苏源将白子收回棋篓:“微臣尚有要务在身,十万火急刻不容缓。”

十二皇子瞬间垂下嘴角。

自从有了元宵,苏源哄娃顺毛的技能日渐完善,哄人的话张嘴就来:“微臣向您保证,只要微臣有时间,殿下处于尚书房休沐日,微臣定来陪您下棋。”

十二皇子有些失落,也没缠着不放:“那好吧,苏兄兄千万别忘了。”

苏源承诺:“微臣定不会忘。”

见苏源在收拾棋子,十二皇子有样学样,也跟着把黑子丢进棋篓。

“苏兄兄,我听父皇说,你家中有个妹妹。”

苏源捡棋子的动作一顿,想说称呼不太对,乱了辈分:“是啊,她比您小了近五岁呢。”

十二皇子惊讶又好奇,用手比划着:“那她岂不是很小一只?”

苏源轻应:“元宵她现在比微臣初见您时的模样还要小上一圈。”

一岁和两岁,体型上肯定是有差距的。

十二皇子扒拉着桌沿,很是期待:“苏兄兄,我可以去跟她玩吗?”

苏兄兄公务在身不能陪我,就让苏兄兄家的元宵妹妹陪我。

苏源将最后一粒白子放入棋篓,坦言道:“前几日元宵出了点意外,正在家中养伤。”

以上是原因之一。

另一重因素,是他不想被人打上用女儿攀附皇子的恶意标签。

十二皇子失落x2,每根头发丝都充斥着沮丧。

好在他自我修复能力极强,很快振作精神:“那就等元宵妹妹养好伤再说罢。”

苏源应好,整理完棋盘,起身告退。

离开御书房,他直奔大理寺而去。

大理寺卿正伏案审理案件,见苏源又来,奇道:“苏大人同陛下禀报过了?”

苏源轻嗯一声。

他又问:“苏大人今日不去别宫?”

苏源答:“别宫修缮得差不多了,正在收尾。”

这几天他时常过去盯着,匠人们不敢犯懒,工作效率硬生生提高一倍。

本该在中旬前完成的差事,硬是提早完工。

别宫那边结束,苏源也能分出更多精力用于查案。

“根据那些人的供词,苏某心中有了可疑人选,特来知会大人一声。”

大理寺卿喜出望外:“当真?”

他指了指对面的交椅,无比热情:“苏大人别站着了,快坐。”

苏大人身量挺拔,个头足以充当门神,他昂着头看人,脖子怪酸的。

苏源坐下,点头称是。

大理寺卿急急追问:“苏大人的怀疑对象是吴先生?”

苏源迟疑了下,没把话说得太满:“我只是怀疑他和翠红楼有关,至于是不是吴先生本人,苏某不得而知。”

大理寺卿放下毛笔,满脸笑容:“苏大人您尽管说,是与不是要等查了才知道。”

“齐大人可知许大人祖籍在何处?”苏源问道。

大理寺卿一时没反应过来:“许大人?哪个许大人?”

苏源以拳抵唇,轻咳一声:“许次辅许大人。”

“砰!”

伴着一声脆响,墨条落地。

原来是大理寺卿过于激动,擡袖间不慎将其拂落在地。

大理寺卿顾不上墨条,伸长脖子看向门口。

左顾右盼,确认附近无人,这才压低声音:“苏、苏大人,你是说......许大人和这桩案子有关?”

苏源老神在在:“这只是苏某一厢猜测。”

大理寺卿无声呐喊,苏大人你是怎么做到这么冷静地说出这句话的?!

此事不论真假,若是拿到金銮殿上,是足以让满朝文武同时炸裂的程度。

苏源平和一笑:“齐大人会将这件事告诉许大人吗?”

大理寺卿头摇成拨浪鼓:“不会。”

弘明帝让齐大人担任大理寺卿一职,正是看中他铁公鸡的性格,不论亲疏,只谈证据。

苏源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放弃私下调查。

众人拾柴火焰高,有大理寺卿相助,也能省去不少时间。

短暂的震惊后,大理寺卿很快镇定下来。

他掏出巾帕擦了把汗,用只他二人可以听到的音量:“苏大人为何怀疑许......与此案有关?”

苏源不答反问:“齐大人还没告诉苏某,许大人祖籍何处。”

许家毕竟是勋贵大族,某些信息都是摆在明面上的。

大理寺卿只思索片刻:“许家祖籍在永平......永平府?!”

后面三个字破了音,有点刺耳。

最后一丝犹疑散去,苏源将自己的猜测告诉大理寺卿。

说完后,大理寺卿摸了下鼻子,满眼不可置信道:“苏大人还真是敏锐过人,咱们跟许大人共事十来年,也不曾注意到他的反常。”

他本以为苏源是盲目猜测,眼下听君一席话,心里那架天平大有倒向苏源的趋势。

“如果这是真的,这些年许大人从不与人亲近,与人交谈也都隔着一段距离就有了解释。”

“光凭这些还不足以证明他和翠红楼的关系,还得往深了查。”苏源泰然自若,“包括许家是否有什么家族疾病。”

大理寺卿一一应下,忽然想到什么,一拍脑门:“苏大人,你说韵达他消失的那些年,会不会跟许家有关?”

苏源眸光微动,他还真忽略了这一点。

“苏某手下并无可靠之人,还请齐大人多多费心。”

许家在永平府算是第一大族,地头蛇的存在,调查起来肯定艰难重重。

苏源也想过跟弘明帝透个底。

思及弘明帝对许次辅的信任与看重,他手头又无甚证据,最终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大理寺卿肃着脸:“陛下早已派人前去永平府查封翠红楼,捉拿一众妓子仆从,再有三五日就该到了。”

“届时永平府那边着手审问,这边咱们的调查也不能停。”

他想到那批供词,光是看那上面的内容,就足以引起公愤。

大理寺卿忿忿道:“不论对方是何身份,对孩童和女子下手,便是禽兽不如,死后都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苏源在大理寺待了半个多时辰,和大理寺卿促膝长谈。

直至午时将近,钟声响起。

离开前,苏源提醒道:“有关许大人的事,在一切水落石出,排除嫌疑或锁定嫌疑之前,还请大人暂且保密。”

大理寺卿意会:“苏大人尽管放心,本官派去的人都是共事多年的亲信,绝对信得过的人。”

苏源作揖:“那苏某就恭候大人的好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