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2 / 2)

自从崔之荣被腰斩,守旧派短暂的反弹闹腾后,弘明帝一鼓作气,以雷霆之势连摘好几个三品以上官员的官帽子。

这三年里,弘明帝阴谋阳谋并用,守旧派势力大减,节节败退。

九年前他们堂而皇之地散布谣言,借百姓逼迫弘明帝服软,现在只能龟缩一隅,眼睁睁看着己方势力被大砍特砍。

不论是真服软,还是猥琐发育,伺机而动,都是新政的一大进步。

这三年钦差巡视从未间断,贪官污吏一年少过一年,在新盐引制度和顺来集市的加持下,国库也日益充盈。

只要没人拖后腿,靖朝会越来越好。

“退朝——”

在高亢的唱声中,百官再度行叩首礼:“恭送陛下。”

弘明帝阔步离去,只给众人留下一抹高大背影。

苏源借宽袖作掩,按了按空空如也的肚子。

担心第一天早朝迟到,又或是出什么状况,他没吃早饭就急急出门。

现下腹鸣不止,惹得王一舟几次侧目。

也就苏源脸皮厚,否则定会臊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待陛下一走,王一舟动了动僵直的双腿,声音很轻:“苏大人,早朝前可吃一两个包子垫垫肚子。”

苏源轻咳一声,拱了拱手:“多谢王大人,苏某知晓了。”

王一舟脸上无甚笑意:“苏大人头一回上早朝,不明情况也属正常,待会儿别忘了去工部点卯。”

苏源缓声应是,余光瞥见一片明黄,不必擡头就知道是谁。

“太子殿下。”

太子面容俊朗,眼神锋利又不乏温和。

锋利和温和,这二者明明是相悖的两个词,在太子的身上却得到很好的体现。

有棱角,却不突兀。

在弘明帝的教导下,他是一位合格的储君。

上上辈子太子要是没有意外身亡,哪轮得到满脑子浆糊的赵进。

太子只是从旁路过,沿路都有官员行礼,他只点头示意,很快消失在众人视野中。

苏源收回目光,同王一舟打声招呼,径自出了宫。

他也没回家,只在附近找了个路边馄饨摊,叫了一大碗馄饨,囫囵吃完后匆忙赶去工部。

前脚刚到,后脚就开始点卯。

“苏源。”

听到自己的名字,苏源条件反射举手:“到!”

一时间,其他工部官员看他的眼神格外怪异。

点卯就点卯,怎的还四肢乱飞呢。

苏源故作淡定,实则已经脚趾扣地。

他只是忽然带入小学时,老师挨个儿点名,叫到谁谁就举手喊到。

人群前方,工部侍郎范诩面皮抽动两下,险险稳住表情。

几个深呼吸,面朝众人:“都愣着作甚,点了卯的还不赶紧回去做事!”

大家回过神,纷纷作鸟兽散。

点卯处变得宽敞不少,范诩看向苏源:“你随我来。”

苏源恭声:“是。”

跟在上司身后,一路七拐八绕,来到一间屋前。

范诩推门而入,苏源紧随其后。

当看到屋里一片狼藉,书本以及各种木料丢得到处都是,苏源眼神微闪,踮着脚尖绕开它们,来到桌前。

二人一站一坐,隔桌相对。

范诩没来由地冒出一句:“你那公共茅厕不错。”

苏源怔了下才反应过来,从善如流道:“下官也是在书上看到,借鉴了前人经验。”

范诩嗯了一声,开门见山道:“你初来乍到,对这里的一切尚不熟悉,等会儿我让王一舟领你熟悉工部的相关事务。”

范诩将手边册子打开,翻了几页:“今年城郊别宫还没来得及修缮,就交给你练练手,期间如有疑问,可以找本官或者王一舟。”

想不到上任第一天就有重要差事交到他手上,苏源正色道:“下官领命。”

“至于工期......下月初就要完成,下旬太后娘娘要去别宫暂住,你须得小心谨慎,绝不能出什么差错。”

苏源自无不应,再三表示一定能完成任务。

范诩看着信誓旦旦,一脸认真的苏源,到了嘴边的敲打的话再说不出口。

第一次得知苏源,是那年府试。

他办差途径凤阳府,和林璋吃酒时听对方提起苏源此人,字里行间不乏赞赏之意。

当时他不以为意,府案首而已,读书人千千万,考中府案首最终还是名落孙山的不知凡几,苏源读书不过一年,想必走不了多远。

所以他左耳进右耳出,喝杯酒就把苏源忘到了脑后。

时过境迁,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当初那个被生父驱逐,痴傻十年的孩子,以六元及第状元郎的身份出现在传胪大典上。

不仅读书,其他方面也都优秀到令人咂舌的地步。

天铃自不必说,单凭一己之力查清盐税案,扳倒崔之荣和诚郡王,其能力便不容小觑。

外放四年不到,一朝回京,又连跳两级成了左侍郎。

这项任命下来,不知有多少人跌破眼镜。

两次二连跳,苏源怕不是什么怪物!

更有甚者,在私底下同他嘀咕:“要不是苏源五官样貌同陛下没有半分相像,我还真以为他是流落在外的皇子。”

话本子上不都这么写,皇帝微服私访,与一貌美女子春风一度,女子暗结珠胎,产下一男婴。

多年后男婴长大成人,通过科举之路走到皇帝眼前。

皇帝看到那张脸,大吃一惊:“嚯,这不是我儿?!”

然后皇帝认回皇子,委以重用......

“大人还有何吩咐?”

清润的嗓音劈进耳中,拉回范诩撒足狂奔的思绪。

对上苏源平静无波的眼眸,范诩有些心虚。

他定是被那些老家伙带偏了思路,一天到晚净想些乱七八糟的!

借喝茶掩饰尴尬,范诩粗声粗气:“无事,你且去吧。”

苏源拱手:“下官告退。”

刚出了门,就看见王一舟站在廊下,很明显是在等人。

苏源上前,发现他口中念念有词,听不太清。

踟蹰片刻才开口:“王大人。”

王一舟扭身:“大人应该同你说了吧?”

“说了,这两日就劳烦王大人了。”

“谈不上辛苦,职责所在。”王一舟擡步,“走吧,我领你去熟悉工部底下的四司二库一所。”

四司即营缮清吏司、虞衡清吏司、都水清吏司以及屯田清吏司。

二库即制造库和节慎库。

一所即料估所。

这七处各司其职,分工明确,以保证工部顺利且快速运转。

苏源早有了解,自然知晓这七处走一遭需要多长时间,故而心怀感激:“苏某在此谢过王大人。”

左一声谢右一声谢,搞得王一舟有些无措。

他抓了下头发:“不必言谢,你我二人乃是同级,直呼我名便是。”

苏源从善如流:“好,王兄。”

王一舟还是头一回见这么会顺杆爬的人,愣了几秒继续往前。

因苏源有任务在身,王一舟只领他熟悉营缮清吏司,就放他去城郊别宫了。

随行的还有工部的两个主事。

途中他俩时不时偷瞄苏源一眼,自以为隐蔽,实则苏源一清二楚,只是懒得说。

三人一路快马加鞭,于半个时辰后抵达城郊别宫。

负责修缮别宫的匠人也都是宫中人,见苏源一身紫袍,纷纷停下手中活计:“奴才见过大人。”

苏源一挥手:“你们忙你们的,若有问题本官会点出。”

匠人叠声应下,又忙得热火朝天。

身后二主事相视一眼,各有计较。

看来这位侍郎大人并不打算玩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游戏,如此他们也能轻松些。

别宫很大,苏源里里外外检查一遍,将急需修缮的地方记录在案,需要置换的东西也都打上记号,再出来已是傍晚时分。

苏源将册子卷在掌心,对身侧主事说:“本官要求不高,你二人只要按时点卯,盯着别宫别出什么问题就行。”

主事喜不自禁:“大人放心,咱们绝对给您盯得牢牢的!”

如此过了六天。

苏源每日卯时上早朝,下了早朝直奔工部点卯,由王一舟领着熟悉工部,结束后直奔别宫,一直待到傍晚下值。

四点一线,忙碌而充实。

原本盯着苏源的那些人揪不到他的小尾巴,只能恨得牙痒痒。

一晃到了四月初一,休沐日。

这些天苏源忙得脚不沾地,回来后倒头就睡,多少忽略了家人。

因过往经历,他极其看重家庭,决定今日带她们出门玩。

暮春时节,日光和煦,暖风轻柔,正适合外出踏青。

一家四口带着吃食上了马车,直奔崇福寺。

崇佛寺旁有一处踏青胜地,年轻人都爱来这里。

马车抵达目的地,苏源率先跳下来,将元宵抱下马车。

元宵脚刚沾地,就兴奋地闷头往前冲。

她今日穿了身粉色小裙子,裙摆蹁跹,加上那不太稳的步伐,活像一只灵动的粉蝴蝶。

苏源在后面喊:“慢点跑,别摔跟头了。”

怕什么来什么。

他话音刚落,元宵一个趔趄......砸到贵妇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