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1 / 2)

第一百一十七章

怀王这一声,立马让苏源成为人群焦点。

苏源忍着芒刺在背的不适,躬身行礼:“微臣见过王爷。”

怀王笑得清雅,似乎从未被苏源下过面子:“苏大人可还满意本王送去的谢礼?那里头有不少是给元宵的。”

苏源眼皮子抖了下。

怀王目露期待:“元宵喜欢我赠她的那些小玩意吗?”

苏源面不改色:“元宵很喜欢,整日里抱着玩儿不肯撒手呢。”

“元宵喜欢就好,本王还担心她不喜欢呢。”怀王言语间难掩对元宵的喜爱,忽而又道,“还没恭喜苏大人荣升侍郎。”

苏源不太想同他说话,又顾忌对方的身份:“承蒙陛下看重,微臣定恪尽职守、精益求精......”

场面话谁不会说,只当应付不讨喜的半个上司。

怀王的笑淡去几分,很快又重回嘴角。

“方才本王看到几位皇兄来了,欲有事相商,暂且失陪了。”

苏源巴不得,略一拱手:“微臣恭送王爷。”

周遭官员目睹全程,面面相觑,低声议论不止。

“这人瞧着面生,刘大人可认得?”

“紫袍嫩生脸,想必就是那位新上任的工部左侍郎了。”

“嗐,上次还是在传胪大典见的他,那张脸都模糊了,听刘大人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

有人酸里酸气:“真是同人不同命,跟他同届的进士都还在翰林院熬资历,他都已经官至三品了。”

“谁让他入了陛下的眼,又误打误撞得了几件功劳呢。”

“你们说他是不是跟怀王......”

大家可都看得一清二楚,最先是怀王主动上前同苏源攀谈,你来我往说了好一会儿话。

“不是说怀王外出办差路遇变故,被回京述职的苏源救了?”

“怀王如何咱们难道还不清楚,再淡泊名利不过,苏源怕是嫌命长,才刚回京就跟皇子王爷搅和到一起。”

“孰是孰非谁又看得清呢,你们说你们的,我眯一会儿。”

在种种议论猜测中,午门轰然大开。

文武百官鱼贯而入,一改散漫不羁,严肃且恭敬。

苏源独自走在长而深的宫道上,冷不丁被人戳了下后背:“苏源。”

他回头,来人正是林璋。

苏源眸光微亮,拱手见礼:“大人!”

林璋捋须:“如今你我可是平级,不必纠结这些繁文缛节。”

苏源只笑着,心下却不敢茍同。

他们明面上是平级,但不论资历还是年岁,他都要称林璋一声“前辈”。

再有此前林璋多次相助,他再怎么恭敬都不为过。

林璋也没在意苏源的欲言又止,勉励道:“进了工部好好干,做事勤恳些,不要让陛下失望,也别让人捉住话柄。”

苏源有一瞬的忪怔,很快会意:“是,源明白。”

林璋在吏部任职,他是如何在激烈的角逐中成为工部左侍郎,林璋心里一清二楚。

苏源对此并不意外。

在慨叹弘明帝看重之余,建功立业的念头愈发强盛。

俩人边走边说,顺着人流来到金銮殿。

苏源立于文官之中,正三品官行列。

他旁边是一位肤色黝黑,双眼大而有神的中年男子。

似是觉察到苏源的视线,他点头示意。

苏源回以一笑,在脑中调出此人的相关信息。

王一舟,工部右侍郎。

祖辈数代都是匠人,他本人寒窗苦读十数年,实现从手工业者到读书人的阶层跨越,是无数读书人学习的典范。

王一舟人如其名,耿直寡言,甚至有些不知变通,所以大家给他起了个“王木头”的诨名。

他属中立派,两派皆不靠拢,兢兢业业办差,颇得弘明帝重用。

通传太监尖细的音调响彻殿宇,打破苏源的思绪:“陛下驾到——”

百官齐跪,行叩首礼。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源混于人群中,上首传来帝王威严的嗓音:“免礼。”

众人起身,衣料簌簌声间或响起。

福公公侍立在旁,念台词:“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旋即有官员出列,躬身行礼,扬声道:“微臣有事启奏。”

弘明帝道一声准,那官员便掷地有声道:“启禀陛下,五日前平康侯之子与人当街纵马,以致八名百姓受伤,两名百姓死于马下,偏纵马者肇事逃逸,受害者家眷求之无门......”

显然,此人的身份是御史,行监察百官之责。

苏源垂首肃立,一动不动像个假人,听这位御史大人气势凛然,唾沫飞溅,将那位平康侯之子批判得一无是处。

早已习惯御史台战斗力的官员们眼皮都没动,却都暗戳戳看向平康侯所在方位。

平康侯又怎能忍受他人贬低自个儿的儿子,紧忙站出来,同御史争辩。

“我儿素来温驯谦和,绝不会做出当街纵马的恶事,定是有人冒充我儿,诬陷我儿!”

然御史不仅头铁,口才同样也很铁。

“京城谁人不知平康侯你那嫡子整日里与人斗鸡走狗,出了名的纨绔子弟,也就你以为他品行端正……”

御史一通输出,平康侯被他怼得脸色发白,末了总结一句:“此子若再不管教,恐会危害社稷,还望陛下严惩!”

紧接着又有数名官员出列,言辞恳切:“请陛下严惩!”

御阶之上,弘明帝怒不可遏,指着平康侯厉喝道:“平康侯,你养的好儿子!”

帝王威严兜头压下,平康侯腿一软,啪叽跪地。

他咽了口唾沫,口舌发干:“微臣不敢,这绝对是污蔑,还望陛下明鉴啊!”

弘明帝对此置若罔闻,嗤声冷嘲:“莫非京城的五干六道成了你平康侯府的不成,肆意纵马伤及百姓,还在此厚颜逞辩,你眼里可还有朕,可还有靖朝王法?!”

帝王一怒,浮尸千里。

金銮殿的空气霎时凝固,呼吸都变得困难。

百官俯首,齐声道:“陛下息怒。”

许是诸位爱卿的安抚起了作用,弘明帝语气微缓:“既然伤了人,致人身亡,理应受到惩处。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处理,按律法处置了便是,切不可徇私。”

大理寺卿出列,一派铁面无私模样:“微臣遵旨。”

平康侯深知嫡子的德行,当下慌了神,膝行着上前:“陛下,微臣小儿他还是个孩子,只因年少无知才犯下错事,还请陛下宽恕,日后微臣定好生管教……”

话未说完,御史再度开喷:“我怎么记得你那小儿子已经十六岁了?”

平康侯表情滞住。

御史面露鄙屑:“十六岁都可以成亲生子了,还说什么年少无知,你可真是脸皮都不要了!”

苏源:“......”

不愧是御史,杀伤力一个顶十。

平康侯本是个老油条,硬是被他说得面红耳赤,七窍生烟。

“你向陛下求情,可曾想过那些被马伤到的无辜百姓?”

御史笔直跪地,义正言辞道:“还请陛下严惩平康侯之子!另平康侯教子无方,委实不堪重任,平康侯同样得严惩不贷!”

余光中,平康侯呼哧喘着粗气,下一刻将要厥过去。

他眼神怨毒地瞪着御史,恨不得生啖其肉。

与其说是对着御史,倒不如说他不敢将自己对弘明帝的怨怼表达出来,只能发泄在御史的身上。

苏源嘴角微抽,如果他没记错,这位平康侯先祖曾是赵氏皇族的旁支。

爵位三代起降,到平康侯这一代只剩下侯爵。

平康侯借着先祖余荫在朝中谋了个闲职,虽可以上朝,但手头权力几近于无。

不过家门没落并不影响他上蹿下跳,惹是生非。

他加入到守旧派的队伍中,多次跟弘明帝唱反调,为门阀世家对新政的反抗添砖加瓦。

那厢平康侯还在狡辩:“微臣那小儿子素来娇惯,因此养得天真了些......”

“不必再说!”弘明帝声线凌厉,不耐溢于言表,“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大理寺一查便知。”

“至于平康侯,你教子无方,亲子犯下错事却一味地为其开脱,不堪为父,也叫朕怀疑你是否能胜任朕臣子的身份。”

平康侯脸色大变:“陛下!”

“纵马一事水落石出前,你便在家中静思己过,想想该如何教导子女,如何为人臣子。”

至于何时回来,他的职位会不会被人顶上,弘明帝只字未提。

不知是不是苏源的错觉,在那冷酷的帝王嗓音下,隐隐透着股得逞的快意。

长指悄然捏紧笏板,苏源紧抿着唇,压下上翘的冲动。

他不得不怀疑,方才御史弹劾,以及弘明帝怒不可遏都是事先计划好的,为的正是把平康侯踢出朝堂。

就在此时,平康侯突然高呼:“奸人害我!”

然后眼一闭,直挺挺倒下。

身体落在地上的闷响,砸得苏源牙齿泛酸。

弘明帝只乜了他一眼,淡声吩咐:“来人,将平康侯送回平康侯府,再捉拿平康侯世子归案。”

旋即有侍卫进来,架着平康侯离开。

金銮殿上一片鸦雀无声。

革新派个个昂首挺胸,像极了斗胜的公鸡,眉飞色舞好不神气。

反观守旧派,个个垂头丧气,噤若寒蝉,与三年前的肆无忌惮大相径庭。

苏源不着痕迹弯了唇。

片刻的静默后,又有官员出列:“微臣有事启奏......”

一人接一人,官员们相继禀报政务。

期间有两次引发热烈整齐,双方吵得不可开交,就差撸起袖子干一架了。

苏源第一天上任,全程充当吉祥物,意识恍惚间,仿佛置身菜市场。

在一片嘎嘎叫声中,弘明帝或提问或解答,很快处理完当前政务,开始下一个。

苏源发现,陛下的行事较前几年杀伐果决了许多。

他姑且将这一切归结于大权在握,底气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