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弘明帝苦于人手不足,才会写信给他。
不过陛下注定要失望了,他目前并不打算回京。
一来松江府的建设才完成四分之一,凡事有始有终,他不想半途而废。
这二来嘛,即便他回去了又能如何。
连弘明帝都拿他们没法子,苏源可没把握在短时间内制住他们。
除非他觉醒了超能力,biubiu几下送他们去见先帝。
这显然不可能。
守旧派都是些顽固不化的老家伙,硬刚行不通。
权衡之下,苏源想出这么个法子。
顺来集市是国库收入的一笔不小的来源,算是新政的一个缩影。
借顺来集市与周边各小国形成紧密联系,可进一步促进新政的发展壮大。
户部本又在弘明帝严密掌控之中,守旧派无法渗透,六部借调银两须得经过户部同意。
国库增收,为户部增添话语权,亦有利于弘明帝收拢权柄。
一箭三雕。
当然苏源也有私心。
集市重启,胡商入境会带来更多稀罕物件。
万一他运气好,或许能再碰上土豆辣椒之类的稀罕物。
只是未料到弘明帝会顺带着推广新式记账法。
在苏源看来,弘明帝这一行为倒像是在对他赖在松江府不肯回京的行为表示不满。
苏爱卿听懂朕的暗示,却装作不知,朕不高兴,所以朕坑你一把,罚你为朕承担一部分火力。
苏源:“......”
就很无奈。
“大人,有人击鼓鸣冤。”
通报声打断苏源的思绪,他利落放下毛笔起身:“知道了,这就来。”
前来击鼓鸣冤的是一位年轻妇人,她状告赘婿瞒着她将表妹养作外室,并企图毒害她,好私吞她家中钱财。
苏源最看不起三心二意的男人,当即差人将那一家人唤到公堂前。
这期间,苏源从妇人口中得知女子娘家也算是松江府富户,只是子嗣不丰,膝下只妇人一个女儿。
爹娘相继离世,妇人苦苦支撑着家中产业,并在族人张罗下招赘夫婿。
令苏源深感诧异的是,这赘婿还有功名在身,是个秀才。
秀才一家在公堂上得知妇人状告之词,当然死不承认,还反咬妇人一口,说她背着秀才与人有私情。
如此一来,原本极为简单的一桩案子变得棘手起来。
妇人冷笑:“大人,民妇有证据!”
言罢她从袖中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砒霜。
更有砒霜铺子的掌柜出堂指证。
秀才一家吓得面无人色。
苏源于“明镜高悬”牌匾下正襟危坐,居高临下看着妇人:“你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一家?”
没等妇人开口,原本一脸倨傲,见了官也不曾跪拜的秀才扑通跪地,朝着妇人“咣咣”磕头,不住求饶,企图让妇人回心转意。
苏源手持惊堂木,无声注视着这一幕。
方才堂前对峙,妇人的表现异常出彩,现在他倒想看看妇人该如何抉择。
下一秒,只听妇人语调坚决而笃定:“大人,民妇希望大人按律法处置他们。”
秀才娘失声尖叫,扑上去对妇人又抓又挠:“朱蓉你个贱人,你敢!”
然指甲还没碰上朱蓉的脸,就被衙役拉开,强行摁到地上。
衙役手中杀威棒齐动:“威——武——”
秀才一家瑟缩了下,再无半点嚣张。
秀才表情狰狞了一瞬:“蓉娘你可得考虑清楚,若我入了狱,还有谁愿意入赘,让你诞下子嗣继承家业?”
苏源悄然握紧惊堂木,暗骂一声恶臭男。
堂下,朱蓉嗤笑,口不择言:“真当你是什么紧俏货不成,我可不愿与一条毒蛇同床共枕。”
秀才面色骤变,难掩阴毒。
朱蓉不予理会,膝行上前,重重一叩首。
“大人容秉,民妇之所以招赘,乃是遵从爹娘遗愿,民妇愿将一半家业捐赠官府,百年之后选族中子弟继承家业,民妇只希望大人能秉公处置。”
这个走向简直出人意外,苏源却很满意:“你的家业与继承人如何安排和本官无关,陈实甫一家本官定不会轻饶了去。”
秀才陈实甫手脚发麻,艰难发声:“大人您可别忘了,我尚有功名在身......”
“功名在身又如何,陈实甫你是在挑衅靖朝律法?”苏源厉喝一声,面覆冰霜,“来人,将陈实甫一家各打二十大板打入大牢,待本官上书革除他的功名,再作处置!”
立刻有衙役上前,押着陈实甫一家三口及涉案的外室表妹行刑。
四人挣动不止,失态叫骂着。
板子落在屁股上,骂声又转为惨叫,回荡在公堂内。
苏源眼眸漠然,直到二十大板结束,四人死狗一样被拖下去,方才出声:“朱蓉,陈实甫有功名在身,须得上报方可处置,你且先回去,结果出来本官定会派人通知你。”
朱蓉郑重地叩了三个头:“多谢大人。”
如此烈性女子,当今很是罕见,苏源将惊堂木推至一旁:“本官职责所在,不必言谢。”
退堂后,苏源将剩余公务处理完,下值回家。
苏慧兰去铺子上巡视了,家中只宋和璧一人。
她正靠在矮塌上看书,侧颜姝丽,纤长的眼睫在下眼睑落下暗色的阴影。
橙红色的夕阳跃过窗台跳进室内,洒在她的身上,构成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卷。
苏源一手托着官帽,信步上前:“在看什么书?”
宋和璧正看得入迷,冷不丁这一声,擡眼苏源已到跟前:“你回来啦。”
说着把书捧高,好让苏源看清。
苏源凑近,是一本诗歌方面的典籍。
顺手把书放到一边,挨着宋和璧坐下:“下午判了半场案子,把公文处理好就回来了。”
宋和璧懒洋洋地靠着,捏着苏源的手指把玩:“怎么还有半场案子?”
苏源垂眼,看着二人手指交缠:“妄图谋人性命的人身份有些特殊,要上报才能处置。”
随后他将事情经过讲述一遍。
说话间,两人姿势更替,变成宋和璧半坐着,苏源枕在她的腿上。
额头紧贴温暖柔软的小腹,叫人忍不住多蹭了两下。
“我没想到朱蓉会这么果决,令人刮目相看。”
这还是头一回听苏源夸赞一个女子,宋和璧眸光微暗,凝在苏源双眼上。
漆色眼瞳清澈如波,不见丝毫狎昵。
细白手指轻抚着苏源线条分明的下颌,宋和璧心情极好,桃花眼笑成月牙状。
“这两日我正想在府城建一处抚育院,专门用来收留被抛弃的婴孩,若那朱蓉真如阿源你所说,倒是可以让她参与进来。”
苏源奇道:“你怎么想到这个?”
目光所及皆是苏源俊美的面孔,宋和璧有些招架不住,低头贴贴。
面颊突然一热,苏源瞳孔微睁,故作镇定:“说正事呢,怎么还......”
“因为喜欢阿源,忍不住。”
成功见到苏源红了耳廓,宋和璧见好就收:“前两天我回去见爹娘,看到公共茅厕旁有个被丢弃的女婴。”
苏源已经猜到下文,眉头紧蹙。
“那孩子瞧着才满月,瘦瘦小小,只裹着一层布,若不是我发现,下场多半是冻死在外头。”
“我让人将她送到陪嫁庄子上,回来的路上突然发奇想,生出建抚育院的念头。”
“之所以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你,是我还未想出具体章程。”
苏源捉住宋和璧的指尖,浅啄一下:“阿和真聪明,我甚至都没想到这一点。”
也不是他非要往宋和璧脸上贴金,在他的松江府建设计划中确实没提到抚育弃婴。
宋和璧指尖微蜷:“我派人前去调查,民间重男轻女现象只多不少,为了生男孩,有些人家要么把女儿卖了换钱,要么直接摁在水盆里淹死,还有一种就是丢到外面,任其自生自灭。”
苏源眉间折痕加深,良久无言。
在很多人的固有思想中,只有男子才能传宗接代,若一辈子只有女儿,死后都没人祭拜,四舍五入就是成了孤魂野鬼。
这些人宁愿累死累活给堂兄弟家养孩子,也不愿重视自己的女儿。
一句“弃婴塔中无男骨”,便可窥见其中残忍真相。
一抹温热触上眉心,宋和璧抚平他眉头的小疙瘩:“所以我想尽我所能,帮助那些不被期待的孩子,给她们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庇护所。”
苏源环住面前的纤细腰身:“这点是我的疏忽,咱们一起努力,争取救下更多的孩子。”
宋和璧语气轻柔,似一股微风:“我们?”
“对,等用完饭咱们就先罗列个大致章程。”苏源坐起身,眸中蓄着惊人光亮,“此事宜早不宜迟,我会争取把抚育院挂在官府名下,算是由官府名正言顺地收养她们。”
宋和璧:“极好。”
这天晚上,直到月至中天时两人才磨出初步章程。
翌日,苏源刚到府衙就把二通判二同知召到跟前,谈及抚育院一事。
待苏源说完,现场一片鸦雀无声。
夏同知第一个站出来:“下官以为此事可行。”
其他人静默片刻,也都应声表示赞同。
苏源大喜,对最为看重的夏同知说:“这是初步章程,夏大人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明日本官就要看到详细章程,夏大人加油!”
夏同知:“……”
夏大人:一辈子工具人的命orz
注:“弃婴塔中无男骨”来源百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