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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苏源一个不慎,脑袋磕在木板上。

苏源捂着后脑勺倒吸气:“怎么回事?”

与陈正一同驾车的陈大大喊道:“公子不要出来!”

撩车帘的动作一顿,又有随行镖师粗声说:“公子,咱们好像遇到打劫的了。”

苏源眉头紧蹙:“对方人多吗?”

说话的镖师紧挨着马车,听到苏源问话,忙答道:“有二十来人,手上都拿着刀嘞。”

他们这边加起来不过十余人,苏源主仆三人战斗力基本为零。

掌心不自觉汗湿,苏源沉声问:“能否解决?”

“一群小贼罢了,公子放心,以前咱们遇到的阵仗可比这大多了。”说罢那镖师一扬手,“兄弟们,都给我打起精神,保护好公子!”

“是!”

陈正何时见过这等场面,那大刀闪出的寒芒几乎刺瞎他的眼,但他仍然颤着声说:“公子您在马车里躲好了,实在不行我也能算一个......”

苏源沉默不语,长指探入袖中,触碰到坚硬温润的存在。

是当年弘明帝所赐的龙纹玉佩。

马车外响起刀剑撞击声,震得苏源脑袋里嗡嗡响。

他听见陈大和陈正的惊叫,绝望中带着恐惧。

“噗嗤——”

利器穿破皮肉刺入身体,像是紧挨在苏源耳边。

深蓝印花的车帘溅上殷红,晕开大片。

“公子不好,他们看着不像是普通山匪!”

苏源瞳孔骤缩,当即撩起帘子。

只见说话的镖师嘴角有血溢出,黑色劲装被鲜血洇湿,呈现出更加深刻的墨色。

一分猜测瞬间变成八分。

苏源擡目望去,地上已经躺着两个镖师,剩下几个正和山匪打扮的男子缠斗。

这一刻,苏源恨极了自己的视力。

他清楚地看见,山匪在镖师身上划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眼前几乎被飞溅的血色整个覆盖。

不着痕迹地将龙纹玉佩往袖中塞了塞,苏源面无表情:“他们的目标是我,你们自行逃命去吧。”

“还有陈大和陈正,你们和镖师一起离开。”

陈正急了:“公子那您呢?”

苏源在脑中刻画着凤阳府地图,嗓音冰冷而压抑:“放心,我不会有事。”

他还没弄死梁盛,哪舍得死。

陈大还要再劝,被苏源一把推下马车,推到镖师身边:“性命要紧,另外还请诸位帮我照看他二人。”

镖师捂着胸口,呕出一口血:“公子那您......”

前方又有镖师浑身浴血地倒下,有山匪注意到苏源下了马车,直奔他而来。

宽刀上挂着斑驳的血珠,从刀尖滑落,滚入黄棕色的土壤里。

苏源只在电视剧里见过山匪打劫的场面,但对方这等身手,能轻易斩杀京城第一镖局的镖师,绝对有猫腻。

照理说,苏源请了镖师一路护航,完全可以拿他们当肉盾。

只是他尚且保留几分良心与理智,觉得没必要把无辜的性命牵扯进来。

“快走!”

苏源只留下这一句,长腿迈开,一头钻进路旁的芦苇荡里。

山匪见状,一声令下:“追!”

其余山匪立马收手,全都朝着苏源离开的方向追上去。

镖师和陈大父子傻了眼。

镖师头子想到苏源方才那番话,心口突突直跳。

陈正快要急哭了:“他们都追着公子,咱们该怎么办?”

镖师头子看了眼死去同伴的尸体,眼眶通红:“去府衙。”

既然苏公子不愿他们掺和进来,他们就去府衙搬救兵。

左右府衙离此地不远,希望一切都来得及。

陈大吓得两眼发直:“可是公子那边......”

死了四个同伴不说,这趟镖估计也算是不成了,镖师头子面沉如水:“苏公子一人应付那些人已是万分艰难,你若是跟过去,就是给他拖后腿。”

陈正梗着脖子:“那你们怎么不跟公子一起?”

镖师擦去下巴上的血:“我们三个人都受伤了,我腹部被捅了个对穿,他肩膀和胳膊被砍了两刀,他整个右手都被那些人削了,跟上去能做什么?”

陈正一心惦记着自家公子,这时才注意到,面前仅剩的三个镖师皆浑身带伤。

最终的那个靠在车辙上脸色惨白,意识已经不甚清明。

他的右手被山匪齐根砍断,可以清楚地看到横截面森白的骨头和鲜红的肌理。

陈正胃里一阵翻涌,当即背过身拼命干呕。

镖师头子撕下一块布料,先给自己草草包扎了下,又简单处理了同伴的伤:“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府衙吧。”

已是申时,再过一两个时辰天就黑了。

苏公子再怎么高大矫健,也依旧是个读书人,肯定不是那群穷凶极恶之徒的对手。

陈大指向马车:“你们都受了伤,赶紧上马车吧,这样快点。”

三个镖师伤得很重,也没拒绝,先后登上马车。

陈大父子跟着跳上马车,一甩鞭子,直奔府衙而去。

再说苏源,他趁着山匪未到跟前,快速将身形隐入一人高的芦苇荡之中。

奈何他个头过高,比这些芦苇要高出一个头顶,只能弓着腰,快速穿梭在芦苇荡里。

整洁无尘的长靴踩在浅塘之中,淤泥没过脚面,大大增加疾行的阻力。

芦苇锋利的叶片划过面颊,带起细细密密的刺痛。

身后是二十来人快步奔走发出的动静,且有越来越近的趋势。

“在那边!”

苏源后背汗毛竖起,再度加速,沿着脑中规划出来的路线,往西南方向冲去。

如果他没记错,只要泮过这片浅塘,渡过三金河,再穿过一片林子,就能快速抵达府衙。

此为最快捷径,苏源别无他选。

搏一搏,只要顺利抵达府衙,他就安全了。

苏源咬紧牙关,喘息间有芦苇絮钻进口鼻,异物感明显,又闷又痒。

呼吸沉重而急促,苏源险险避开蜿蜒游行的水蛇,继续往前。

感谢他这一双长腿优势,有芦苇荡作掩护,那群山匪竟一时没能追上来。

也不知跑了多久,苏源大脑放空,只一味地往前奔。

终于,苏源拨开前方的芦苇杆,看见一片光亮。

“妈.的,这小子属猴儿的吗,跑这么快?”

“别砍了,赶紧追,追不上咱们都得吃挂落!”

“要我说还不如刚出京城就结果了他,非要等到来凤阳府,现在好了,让他给跑了。”

“怕什么,前面就是三金河,死路一条,除非他跳到河里,游到河对面去。”

“简直痴人说梦,苏源一个书呆子,哪会游水的本事,到时候还不是乖乖束手就擒。”

“噗通——”

重物落水声响起,清晰地传入这些自幼习武,五感高强的“山匪”耳朵里。

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不约而同朝声源处狂奔。

一脚踹开挡路的芦苇杆,来到三金河边,张目远眺。

河面上,苏源手脚并用,飞快划水,已经游出一段距离。

所经之处水波四起,荡起一片涟漪。

无形之中,似乎有一只大手,照着他们的糙脸,噼里啪啦一顿打。

嘶——真疼!

山匪头头怒不可遏,擡脚把身边人踹翻,紧跟着又来一脚,直接把对方踹进河里:“都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

“完不成任务,咱们都要脑袋搬家!”

游水和狗命,自然选择后者。

他们不敢迟疑,丢了大刀一个接一个地往三金河里跳。

接连不断的噗通声响起,跟下饺子似的。

苏源听到骂声,并未回头,蓄力往河的斜对岸游去。

口鼻耳中皆灌入河水,难受得紧。

苏源咬牙硬撑着一口气,宛如一条灵活的游鱼,于水中穿梭前行。

在河里游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苏源明显感觉到手脚上的动作开始吃力。

也不知是耳朵里灌了水还是怎的,他脑袋里像是钻进去无数只蜜蜂,一直嗡嗡响,吵个不停。

但他不能停。

一旦停下来,他就会被后面那群人追上。

梁盛派了这么多人来,绝不是单纯想让他受伤这么简单。

最坏的结果,就是被他们一刀割了喉咙,弃尸荒野。

脚腕上像是吊着千斤重的石垛,衣衫也成了阻碍,苏源的行动愈发吃力。

可他不想认命。

他还没回报梁盛毫无缘由的恶意,还没亲口将他六元及第的好消息告诉苏慧兰以及一众亲友。

他不甘心。

苏源死死咬着腮肉,血腥气充斥着整个口腔。

疼痛让他清醒,凭着这一口气,苏源再度蓄力,往前游行。

一刻钟后,河岸近在咫尺。

苏源攀着河边的歪脖子树,爬上岸边,狼狈地瘫坐在地上。

再回头,那二十来个山匪正歪七扭八地游着。

人多反倒成了累赘,你戳他一下,我捅你一下,好几次差点被浪头掀翻。

苏源这厢已经上岸,他们还没游到一半。

苏源双手撑地,上半身后仰,胸口剧烈起伏着,满目茫然。

这群人有那么点不对劲。

论挥刀杀人,他们看起来十分熟练。

可在追杀这方面,像是被裹了小脑,愚不可及。

也不知梁盛从哪找的人,追杀业务并不熟练。

不过正好,给了他足够充裕的逃命时间。

缓了口气,苏源不敢耽搁,再度起身。

先是在去往东北方向的小路上留下一连串明显的脚印,苏源一头扎进路旁的林子里。

绕了一段路,借太阳判断方向,继续往西南方向去。

穿过这片林子,就能回到官道上。

再走一段路,就能抵达府衙。

胜利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