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2 / 2)

杜必先毫无形象地瘫在椅子上,摸着滚圆的肚子,不慎打了个饱嗝。

他老脸一红:“苏公子见谅,我以前不似这般贪食的。”

实在是这火锅的吃法太过新奇,叫人意犹未尽。

苏源轻笑着把碗筷推到一旁:“酒足饭饱,咱们该谈正事了。”

杜必先立马收敛笑容,看一眼满桌狼藉,提议道:“不若咱们去书房详谈?”

苏源:“善。”

二人进了书房,苏源在书桌后落座,杜必先则自个儿搬了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

杜必先觑着苏源的神色:“这火锅铺子一旦开起来,生意肯定是不必担心的,只是这红尖的来处......”

和苏源打几次交道,杜必先信他的人品,唯独有这一点顾虑。

红尖在京城是心照不宣的“奢侈品”,他杜必先也没什么强硬的靠山,就这么堂而皇之拿它来做生意,恐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觊觎。

对此,苏源早有对策。

只是他进献天铃和红尖的事只有陛下那几人知道,至今尚未公开,应是时机未到。

在这个前提下,他并不打算对杜必先说出实情。

心思流转,苏源食指屈起,轻叩桌案:“这我也考虑到了,等火锅铺子正式开业,这里头的调料都在上桌前捞出来。”

杜必先双眼一亮:“是了,只给他们汤头,任他们再如何好奇,也无法得知制作锅底的原料。”

即便是舌头敏锐的老厨子,就算他们尝出里面加了哪些东西,也不敢拍着胸脯保证说:“锅底里加的是一两高大几十两银子的红尖。”

杜必先越想越激动,抚掌大笑。

接下来,双方又就投资进行严肃商讨。

苏源出干辣椒,火锅相关技术,以及一千两。

这一千两姑且称它为入股钱。

杜必先有意与苏源交好,当下也毫不吝啬地表示:“既然苏公子如此大方,那我也出一千两。”

“还有厨子和伙计,红尖毕竟是稀罕物,得找些信得过的,就由我来负责如何?”

说完又生怕苏源觉得他怀有私心,郑重其事道:“我杜必先做生意素来讲诚信,不会做些虚头巴脑的事,要是苏公子实在不放心,咱们可以再找其他人。”

苏源擡眸:“不必了,既是合作,该有的信任还是有的。”

凡事都有风险,他希望自己没看错人。

杜必先心中开怀:“是这个道理,反正每月我都让人把账簿送到苏公子你这边。”

苏源忽而想起王管事,神情有些微妙。

对面的杜必先显然也意识到这一点,紧忙补救:“不是那种账簿,是详细的,每一笔都登记在册的那种。”

苏源爽快应了。

两人又就火锅铺子详谈许久,每一个细节都不曾略过,都被苏源细致地记在了纸上。

一个时辰后,苏源停笔,捏起宣纸在半空抖了抖:“差不多就是这些,都交由杜老板负责,等我参加完殿试,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听苏源提及殿试,杜必先脸色一肃:“放心吧苏公子,杜某保证给你办得漂漂亮亮。”

苏源从书桌暗格内取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千两银票,放在桌上:“至于红利,杜老板打算如何分配?”

杜必先清清嗓子:“咱们都出了一千两,苏公子提供了红尖还有锅底配方,肯定是要占大头的。”

沉吟一番,他试探开口:“不若咱们八二分,你八我二?”

苏源气极反笑,真当他是奸商不成:“六.四吧。”

他是出了干辣椒和锅底配方,但铺子的经营管理都要杜必先负责。

再者,锅底配方非他独创,也是借鉴了前世某视频上的美食教程。

他要真接受了这样的红利分配,那才叫丧心病狂。

杜必先喜不自胜:“那就依苏公子的。”

没人不喜欢银子。

打从初见那天,杜必先从未掩饰过自己对银子的看重,这番表现在苏源看来倒是见怪不怪。

“既然如此,这事就这么定了,咱们签个契书,回头再送去府衙盖章。”

杜必先连声称好,苏源便提笔拟写契书。

他事先已经了解过契书的基本格式,写起来倒是得心应手,不多时就成形了。

二人在相应位置写下各自的姓名,只待稍后去衙门做公证,这份契书就正式生效了。

杜必先签完自个儿的名字,再瞅瞅旁边苏源的,忍不住赞道:“苏公子字写得真好。”

苏源心说这可是他八年如一日地练习,从未间断的成果,能不好看么,嘴上却说:“尚可,只是远不如苦练多年的大家。”

杜必先权当苏源在谦虚,正要再说,突然想到什么,猛地一拍脑门,神态懊恼。

苏源睨他一眼:“怎么了?”

“之前只顾着火锅,我都忘了问,之前诚王府那匹马当街发疯,苏公子可有受伤?”

苏源面上不动声色:“我躲得及时,并未受伤。”

显然不想多说他和梁盛的恩怨。

杜必先狠狠松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苏源不着痕迹转移话题:“时间不等人,趁衙门还未散值,咱们赶紧去做个公证,明日便可相看铺子了。”

杜必先想也是,旋即起身:“那我就带着契书跑一趟府衙,苏公子你在家好生准备殿试,争取夺个状元回来!”

苏源但笑不语,把人送到垂花门,这才折返回去。

路过马厩,他又拐过去看了眼小红,得到一个亲昵的蹭蹭。

陈正正在打扫马厩,初春时节却出了一身汗,看见这一幕忍不住咧嘴。

陈大走过来:“公子,方才那位客人带来的东西,该放到何处?”

初次登门,杜必先带来不少东西,一看就价格不菲。

苏源指向西北角:“都送去库房吧。”

陈大应是,和卢氏把大件小件搬去了库房。

中午吃了不少红油锅底里捞出来的肉菜,又说了不少话,苏源自觉嘴巴发干,去厨房寻热水喝。

之前一片狼藉早已收拾干净,两个鸳鸯锅纤尘不染,放在碗柜顶上。

拿茶壶灌了热水,苏源连喝两大杯,把门一关,往床上一躺,进了自习室。

从早上到现在,他连书角都没碰过,得抓紧时间再学一会儿。

等陈大和卢氏把礼物收拾好,途径东厢房时见房门紧闭,就知道公子在休息,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

直到走进厨房,才轻声说话:“公子今天肯定累坏了。”

卢氏深以为然,回想火锅的滋味,忍不住吞咽一下:“公子待咱们可真好,那么贵的肉菜和红尖都给咱们吃。”

穷人命贱,更遑论卖身为奴的。

主家不随意打杀,愿意给口饭吃,按时发工钱都谢天谢地了。

公子这样温雅平和的主家,他们上辈子恐怕积了大功德,才能被这样的人家买进来。

提到这个,陈大很是好奇:“你说今天来的那人是什么身份,值得公子如此郑重对待,但我又觉得那人对公子有些讨好,怕不是我看错了。”

卢氏狠狠掐了陈大一把,瞪着他说:“这不是咱们该问的,这么好吃的东西都堵不住你的嘴!”

陈大被掐得龇牙咧嘴,直吸凉气,憨着脸笑:“堵得住,堵得住,这滋味够我记一辈子。”

卢氏推了他一把,她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院子里那么多事儿,赶紧去做,别杵在这。”

陈大点头如捣蒜,脚步矫健地往马厩去,帮陈正铲马粪。

外面的动静丝毫没有影响到苏源,他学到傍晚才姗姗出现,吃完晚饭又回去继续学。

直到亥时,苏源才从自习室出来。

仰面躺在床上,重重吐出一口浊气。

明明这些年磨穿铁砚,作了成千上万篇文章,他还是觉得不够。

尤其是自习室升级,升到十倍速,他都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待在里面,笔不辍耕。

这或许就是文字博大精深之妙处,每个年龄段都有不同阅历和感想。

两世加一起,他读了快要二十年的书。

可即便如此,每次翻阅那些大儒的文章,苏源总能总结出自己在某些方面的不足。

他迫切地想要完美,想要作出令所有人拍案叫绝,成千古绝唱的诗作。

事实却是,他除了五次案首的名头,再无其他。

擡手揉了揉额角,苏源颇为沮丧。

胡思乱想了小半个时辰,苏源拿被子蒙住头,像极了把自己埋进沙坑里的鸵鸟。

罢了罢了,还是专注殿试。

等殿试过了,有机会他再登门拜访宋先生。

以宋先生的阅历与心境,或许能为他解惑。

之后的十来天,苏源再未踏出过院门半步。

除去早晚的锻炼和一日三餐,苏源几乎是把自己种进自习室,大有在里头生根发芽的趋势。

这期间腰伤也彻底好了,在药酒和中药的加持下并未留下任何后遗症。

三月二十一,殿试。

当天卯时初,考生候于皇宫门口。

两刻钟后,自有礼部官员出现,引他们去往奉天殿。

苏源作为会元,自然居于位首。

他的身后,缀着二百九十九位考生。

行走间,众人皆垂眸作端肃状,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走错一步。

有胆虚者,遥遥望见威严庄重的宫殿,就脸色发白,两股战战,一副将要晕厥过去的架势。

至奉天殿,考生面朝北方站立。

文武百官则身着官服,侍立在旁。

一刻钟后,鸿胪寺官员出列,奏请升殿。

陛下身着常服,出现在奉天殿。

鸣鞭后,百官及考生齐齐下跪,行叩头礼。

“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响回荡在殿内,震耳欲聋。

陛下的嗓音低沉雄浑:“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陛下颁赐策题。

鸿胪寺官员领考生行五拜三叩之礼,礼毕后分发试题。

考生按会试名次落座,开始作答。

苏源甫一坐下,就察觉到头顶存在感极强的注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