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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

“杨兄,你怎么了?”

一旁的男子见杨牧嘴巴长得老大,一脸呆样,不由好奇地问。

杨牧把手里的书卷起又松开,快要把脑袋埋到胸口:“没怎么,上课了,你快听课!”

男子与杨牧本就是点头之交,方才也是出于对旁听生的关心,见状也没再问:“话说这位新来的教习很是年轻,不会还未及冠吧?”

杨牧满脑子浆糊,闻言下意识地说:“是啊,他才十七。”

说完猛地反应过来,一把捂住嘴,埋头装死。

男子:“......”什么毛病。

杨牧快要慌死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他的旁听课程教习是苏源。

昨日嘲讽苏源的场景仍历历在目,杨牧生怕他趁机报复。

要知道,他能进松江书院旁听,只是因为山长欠了他老爹一个人情。

之前跟人起争执,被宋和璧那男人婆抓个正着也就罢了,现在又落到苏源手里。

天要亡他!

杨牧的崩溃苏源无从得知,自我介绍后便直奔主题,翻开到书本某一页,开始讲授。

大学时他曾担任过助教,也给学弟学妹们上过课,短暂的不自在后,很快适应其中。

仿照季先生曾经的教学模式,先是领着大家朗读一遍,再逐字逐句地讲解。

循循善诱,引经据典,也算信手拈来。

至于底下的学生,除去前来镀金的杨牧,他们都是宋山长口中“真正的读书人”。

即便苏源的年纪比在座大部分人都要年轻,他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丝毫轻怠也无。

一个时辰结束,双方都给彼此留下了好印象。

苏源:都是一群热爱学习的好学生。

学生:他虽然年纪不大,阅历却十分丰富,不愧是成为教习的男人。

伴随着提醒下课的钟声,苏源合上书本,温声道:“大家回去后将课堂上讲解的文章全篇熟读并背诵,明日抽背。”

话音刚落,下头隐约响起吸气声。

果然,背诵全文是所有学生的噩梦。

苏源如是想道,眼底笑意加深,不着痕迹瞥了眼课室最后一排,快要把脑袋塞进桌肚里的杨牧,拿着书本离开。

杨牧可能以为自己会借机徇私,而对苏源来说,他可没那个闲工夫搞针对。

昨日杨牧已从宋和璧那处吃了教训,又何必为了他背负恶名。

将书本放回寝舍,又匆忙赶去旁听。

宋山长一早就打过招呼,教习只当多了个学生,也不曾为了苏源刻意调整教学进度。

“前天的课业我已经批阅好了,诸位都能看见评语,那么现在......”

苏源顿了顿,踟蹰着要不要跟旁边人搭个伙,胳膊就被人轻戳一下。

苏源偏头,旁边那位学子将课业分一半给他:“你可以和我一起看。”

苏源看题:“多谢。”

教习滔滔不绝地说着,身旁学子低声询问:“你不是教习吗,怎么来我们这里旁听?”

“我虽是教习,却还未参加会试。”

学子不明觉厉:“那你是真厉害,咱们书院的教习都是进士出身呢。”

苏源:“教习在盯着你。”

学子后脖颈一凉,连忙住嘴,作全神贯注状。

松江书院的课程安排和府学完全相同,全天共四堂课,一堂课一个时辰。

旁听完三堂课,苏源去饭堂用了饭,洗漱好已经天黑。

将可能用到的书本笔墨备齐,苏源躺在床上,心神一动进了自习室。

这回他在自习室待了十个时辰,中途学累了就起身走动两圈,做几组俯卧撑,眼保健操也不忘跟上。

学得差不多了,苏源回到寝舍。

左右时间还早,他打算将明日的课件准备一下。

桌案上的蜡烛无声燃烧着,烛火摇曳,将苏源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眼睫低垂着,在下眼睑落下一片暗影,面庞柔和而专注。

落下最后一笔,已至亥时。

苏源褪去衣袍,阖眸入睡。

一夜好眠。

次日苏源照常前往课室,抽背环节结束后,又取出昨晚准备的试题。

将试题内容读了一遍,苏源对底下埋头速记的学生道:“接下来的时间大家当堂写作,下课后收上来。”

学生们:“......”

不到一个时辰写完一篇文章,苏教习你是魔鬼吗?!

亏得他们原先还因为苏教习那张脸和学识对他生出许多好感,可这两堂课下来,好感咔咔往下掉,直接成负的了。

未满弱冠的苏教习,比那些个年过不惑的老教习还要严格,还要丧心病狂!

对于学生的腹诽,苏源不得而知,或者说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

他是教习,想让手底下的学生进步有错吗?

当然没毛病。

苏源环视一圈,目光在经过杨牧时停顿一下,他正咬着笔头,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眉心跳了下,苏源迅速移开眼,眼不见心不烦。

一堂课结束,苏源带着几十份文章离开。

回去后特意换下了靛蓝色的教习袍,换上青色书生袍。

昨日他穿着教习袍去旁听,引起了不少人的关注,自然有人上前询问。

苏源不想过多探究的视线落在自个儿身上,思索一夜就想出这个法子。

整理好衣袍,苏源拿上书本去旁听。

果然,这次基本没人注意到他了。

苏源心情不错,放课后脚步都是轻快的。

“苏源!”

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子嗓音,苏源一转头:“思源。”

郭连云快步追上苏源,注意到他怀里的书本,和平平无奇的书生装扮:“你这是......去旁听了?”

苏源颔首:“讲习结束,我闲来无事便来听听课,也算是汲取知识了。”

“今早还有人同我说起教习旁听的事儿,我就猜到是你。怎么样,这两天还习惯吗?”

苏源往前走,口吻含笑:“学生们都挺好,也不用我烦神。”

括弧,杨牧除外,括弧。

“那就好。”郭连云笑容放大,“昨晚先生还问起你呢,我原本想着吃过饭去寝舍找你,没想到在这儿碰上了。”

不等苏源说话,他又道:“你现在看起来不错,先生也能放心了。”

想起前天和宋山长的面对面谈话,苏源手指摩挲着书脊:“难为山长记挂,我一切都好。”

说完顿了顿,颇有些赧然地说:“饭堂的饭菜也很好吃。”

饶是将温和素养刻在骨子里,郭连云此时也没忍住,噗嗤笑出声。

他以拳抵唇,咳嗽两下:“苏源你可真是......率直坦荡!”

苏源但笑不语。

“不过饭堂的菜确实很不错,几位厨子可都是御厨的弟子呢。”

苏源挑了下眉,松江书院还真是财大气粗:“我要去吃饭了,你呢?”

“我去先生那里取一本书,正好咱们顺路,一道走吧。”

苏源爽快应了,二人并肩而去。

在宋山长的小院门口,苏源恰好遇到宋和璧。

宋和璧今日一袭紫裙,衬得她如同魏紫般娇艳,正跨过门槛要往里走。

余光瞥见郭连云,宋和璧擡手打招呼:“郭师叔。”

打完招呼发现她郭师叔旁边竟站着苏源,眼神飘了飘,显然想起前天那件事。

年方二十有三就已成叔叔辈的郭连云:“......宋姑娘。”

“我去找叔公,先行一步。”宋和璧说完,快步进了院门。

苏源倒是没注意宋和璧的异样,同郭连云点头示意,赶去饭堂。

宋山长正在浇花,见郭连云过来,指了指书房:“你要的书在桌上。”

郭连云笑着说:“多谢先生,我尽快看完再还回来。”

宋山长不可置否,继续浇花,好似郭连云一个大活人都比不上面前几盆花。

郭连云去书房取了书,便离开了小院。

他走后,宋和璧从屋里出来,手上拈着一块点心,裙摆轻晃,轻拂过鞋面。

“怎么样?”宋山长眼睛看着花,淡声问道。

“什么怎么样?”宋和璧一脸茫然,“叔公你这点心哪买的,回头等我回京城,也买点带回去。”

“别打岔,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宋山长开门见山,“你觉得我那徒弟,郭连云如何?”

宋和璧吓得手里的点心都掉了:“师公你这是要撮合我跟郭师叔?不行的,我俩可差辈分了!”

宋山长被她噎了下,没好气地转过身:“你爹把你送来书院,就是让我为你择婿,你可别揣着明白装糊涂。”

“还说什么差着辈分,郭连云虽说比你大了六岁,但不论是才学还是人品皆是上乘,配你足矣。”

宋和璧掸去裙摆上的点心屑,闷头不吭声。

宋山长望着这个让他不止一次头疼,却又束手无策的侄孙女,长叹一声:“还是说,你想回去做大皇子妃?”

“我才不要!”宋和璧蹙起眉,“他就是个伪君子,大皇子妃还在世时就忙着张罗继妃人选,我要是成了大皇子妃,还不如绞了头发做姑子。”

“胡闹!”

宋山长沉下脸,语气却不严厉。

他明白宋和璧这番话虽难听了些,却不无道理。

他那侄子之所以不远千里将女儿送来,一是相信他看人的眼光,想来定会为宋和璧择一名佳婿,二来也是为了避开大皇子选继妃。

宋家从不站队,他也不希望家中小辈牵连到皇家争斗当中。

“况且叔公你说得也不对。”宋和璧蹲在檐下,兀自嘟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