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源意味不明笑了,笑声清凌凌:“与我又有何干,县令大人或许忘了,我如今已非梁家子弟。”
梁守海笑脸滞住:“可你不还是姓梁吗,爹知道你心里有气,爹当初也被蒙蔽了,都是云姨娘太过狡诈,为父已经写好了休书,又处置了那群被陈勇收买的下人,源哥儿你与我一道进去将休书给她,如何?”
梁源忪怔了一瞬,立刻明白梁守海这是打算明哲保身了。
了然过后,又觉得可笑。
先是为了妾室和庶子休了正妻,如今又为了自个儿的名声,在爱妾锒铛入狱时毫不留情地将其休弃。
到头来,他最爱的还是自己。
“不好。”梁源摇头,“时辰不早了,我娘应该已经做好了晚饭,等我回家了。”
梁守海喉咙哽了哽,他一县长官竟比不不上苏慧兰的一顿饭?
梁源作揖:“县令大人留步,源告辞了。”
梁守海试图挽留,却被突然出现的林璋截了话头:“这桩案子有几处疑点,梁源你随本官过来。”
林璋说完就擡步离开,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梁守海。
说不认识是假的,只是林璋对梁守海甚为不满,索性任性一回,不搭理他。
梁源立时应下,步履热切地跟了上去。
梁守海被忽视得彻底,想骂脏话又顾忌两旁的衙役,只能忍气上前与衙役交涉,表示想要见云秀一面。
谁知衙役竟一口拒了,梁守海不明所以:“可方才梁源不是还进去了?”
衙役递过来一个诡异的眼神:“梁童生是受害人,且经过知府大人同意的,县令大人若想见犯妇云氏,不若去问一问知府大人。”
梁守海急着与云秀撇清干洗,生怕被她牵连上,踟蹰片刻,还是循着方才梁源离开的那条路,去找林璋了。
梁源跟在林璋身后,安静地绕过回廊。
折了几个弯,最终来到林璋处理公务的地儿。
林璋坐在书桌后,又指了指对面的交椅:“坐。”
梁源从善如流。
“都想好了?”林璋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
梁源却知晓其中深意,点点头,直言不讳道:“就算如今真相大白,我也做不到原谅他。”
以梁守海的深沉心机,梁源不信他猜不到其中的猫腻。
只是他不过一个傻子,不如梁盛能给他带来荣耀罢了。
林璋拿起桌角的玉石小把件,把玩着道:“他可是你爹。”
梁源睫毛颤了下,悄然揣度一番,壮着胆子反问回去:“若大人遇到我这样的情况,又该如何应对?”
林璋手上的动作一顿,而后朗声大笑:“我?我自然是不原谅了。”
“或许你不知道,本官当初也遇到如你一般的境地,我考中探花后他们又找上门来,结果你猜怎么着?”
梁源屏息凝神,显然好奇极了,沉思片刻,老实说:“猜不到。”
林璋一抚掌:“我命人把他们打出去了!痛快!”
梁源瞠目,没想到肃然端方的知府大人也有这般狂放不羁,嫉恶如仇的一面。
梁源抠了抠交椅的扶手:“大人可曾在意过外人言?”
“当你站到一定的高度,他们不仅不会说什么,还会反过来讨好你。”林璋将摆件放回去,“况且,你爹本身有错,你又有何惧?”
梁源眨眨眼,一时没反应过来。
林璋却不欲再多说,此时正好有人过来通传:“大人,灵璧县县令求见。”
林璋想也不想,直接拒了:“你让他回去,想求情等判决文书下来再说。”
殊不知梁守海压根就没想过求情,只想把自己摘出去。
“好了你回去吧,估摸着明日判决文书就能出来了,到时候本官会派人将文书张贴到灵璧县,尽量帮你澄清此事。”
梁源面露动容之色,起身正衣,深深作揖:“多谢大人。”
“不过是本官职责所在。”若是梁源被流言击倒,林璋也不会出手帮他,说着执笔蘸墨。
梁源见状,忙退了出去。
林璋望着梁源远去的背影,不知想到什么,轻笑一声,拿起写了一半的弹劾奏章,继续执笔书写起来。
那边梁源刚走出府衙,没几步就瞧见守在不远处的梁守海,只当选择性眼盲,头一扭拔腿就跑。
梁守海:“……”
罢了,源哥儿不过才十一岁,有点气性很正常。
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
梁源一路跑去城门口,找了辆牛车,哼哧哼哧回到杨河镇。
苏慧兰果真做好了晚饭,黄瓜炒鸡蛋,还煮了两个咸鸭蛋。
见梁源盯着咸鸭蛋,苏慧兰解释说:“今儿早上看它腌得差不多了,煮两个尝尝。”
大腿内侧的蹭伤已经有些麻木了,梁源索性放任,端着小木凳坐下,执箸开吃,边吃边把在府城的所见所闻告诉苏慧兰。
苏慧兰听说梁源见到梁守海了,嘴里的鸭蛋黄瞬间不香了:“你想不想回梁家去?”
梁源权当听不出她语气里的试探,轻咳一声:“是娘护我长大,又带我回家,如今我是苏家的子孙。”
咸蛋黄瞬间软糯油润起来,苏慧兰低头喝了一大口粥,借着饭碗的遮挡,嘴角悄然上扬。
晚饭后,梁源帮苏慧兰收拾桌子,没头没脑来了句:“娘,待下次休沐,咱们回村一趟,把我的名儿记在苏家族谱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