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详林宗和玉指门

◎穷天下之理。◎

保长这种职务,说到底就比村长大一点。

王富贵身为大行王朝天工监的监主，堪比宰相的官职，去给柯城要一个保长还是说到做到的。

这边王富贵一走,柯城啥也不想，开始拿张纸写下了第一行字：祥林真诀。

他没有发现的是，这四个字一落在纸上，莫墨先皱了眉,张白枫和陈小姐又忍不住对视了一眼,一脸的诧异。

“第一本书,就叫这个名字。”柯城一边写一边说,“我也不知道这名字到底是啥意思。”

“先别往下写了。”老李突然沉声道,“先写第二本书的名字。”

“好。”柯城不疑有他，又拿过另一张纸，写下了三个字“玉指诀”，“这是第二本书的名字。”

周围四人定睛一看，心头一震,似是已经明白了什么。

此时王富贵正好手里握了个圣旨进门，一进来就看见柯城写下的两张纸，瞳孔微张，四顾看周围的同僚。

莫墨等人微微点头。

王富贵心中有数,朝着柯城点头微笑道：“你在这儿慢慢想，慢慢写,我们就不打扰了。你们跟我来！”

五人一同离开这间屋子,转身就进了隔壁的天工监书库。

书库巨大，一眼看去就是黑压压一片的书架,足有几千个书架。每一个书架都有三米高,旁边配有梯子,上层的书籍需要爬到梯子之上才能取到。

五人进了书库，一人搬了把椅子，绕城一个圈坐下。

王富贵还没出声，老李先道：“来人！”

进来一个天工监守卫，弯腰行礼：“监主，各位组长。”

“把林如云叫来。”

“是！”守卫答应了一声，躬身退了出去。

所有人都知道老李为什么要叫林如云来。

林如云，今年四十岁，天工监二组武学管事。

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想当年大行王朝科举，林如云既参加了文科举又参加了武科举。在大行王朝历史上，这种人虽然不多，但也不算稀有。但真正神奇的是，林如云文科举中了进士，武科举打到了决赛六人之一。论文，他可以去做一个州府官员，或者大城城主，治理一方百姓；论武，他也可以进入疆场，从校尉做起，一步步往上爬，将来也有做将军的可能。可偏偏是文武双全的人物，朝廷衡量再三，最终把他打发到了天工监！

为啥？

很简单，天工监是收集天下书籍，穷尽天下道理的地方。既然要穷尽天下道理，那武学也是学问之一，武功也自有武功的道理。

天工监平日的职责便是编辑书册，自然需要上好的文笔；但武学类又需要这个人精通武功。所以天工监武学管事，则要求极高：竟是需要一个能文能武、文武双全之人。

所以林如云此人，有治国安邦的才华，有开宗立派的武学根基，当一个城主官员，或是江湖门派宗主都是绰绰有余的，但最终却只能到天工监修书。

时也命也。

进入天工监的林如云顿感后悔：早知道专攻一项了，何必去折腾个文武双全出来？到头来啥实权没有，只能终日在皇宫中编书。

在天工监里，林如云是很不起眼的一个。武学本身也是天工监最不重视的部分。

天工监对武学典籍的要求很低：弄清楚一些通用原理即可，不必像个江湖门派一样，非要弄出什么武功心法，没有意义。

所以林如云终日浑浑噩噩，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混日子而已。

很快，林如云就来了，一进门甚至浑身有股酒味。

一眼看见监主和各位组长都在，醉意顿时清醒了几分：“下官见过各位大人。”

“坐。”王富贵淡淡地道。

林如云依言坐下，偷偷用余光瞥几位大人，他实在是想不通：自己这么个混日子的人，怎么会被几位大人一起叫来，难不成要把自己踢出天工监？

“林大人。”莫墨先问，“你掌管天工监武学类，如今研究得可有进展？”

林如云脑袋一嗡：看来真的是找茬问罪！

咽了咽口水，林如云忙道：“诸位大人，你们是知道的呀。天工监原没有武学类，是我遵从陛下的圣旨，进了天工监之后，才增设了武学类。”

“这我们都知道。”陈小姐没好气地道，“我们是问你进展如何？”

“诸位大人，你们是知道的呀。王朝尊重各地方江湖门派，也鼓励他们开馆发展收徒，所以对他们没有什么要求。”林如云又道，“所以那些个武学典籍，都是各门派的镇派之宝，朝廷从未说过要他们交出武学典籍，武功路数。”

张白枫笑了：“你直接说你啥也没干不就行了。”

“王大人！”林如云冲着王富贵作揖道，“当初我进天工监，因此新立了武学类科目。您可是跟我说过，亲口说的，凡涉及江湖门派，武学典籍，侧重点应该放在各门派发展历史、门派传承上，而不是去学习江湖门派研究武功杀人技。对于各门派的武学典籍，不应该打着王朝旗号去索要豪夺，这是您亲口说的呀！”

林如云的想法很简单：定是朝廷觉得，这武学类搞了十来年，完全没用，想撤掉！可是你撤归撤，罪名可不能让我来担。你自己不给我下任务，到头来反说我做的不好？不行不行。

王富贵笑了：“你不必紧张，不是来问你罪的。你刚刚说，你的侧重点都放在了江湖门派的历史传承上，是也不是？”

“是。”林如云硬着头皮说。

“那我便考考你？”王富贵道。

此时林如云再没有了推辞之词，只能说：“请诸位大人考核。”

嘴上这么说，心里想得却是：妈的，可千万别挑个偏门的门派，那种历史上灭了的江湖小门小派何止千万？谁他妈能个个记住？

“好。”王富贵又道，“详林宗和玉指门，你可知道？”

林如云心中顿时狂喜：哈哈哈，看来老王头不想赶尽杀绝，出了个如此简单的题目！

“详林宗和玉指门，这两个门派是江湖老牌门派，各自都有将近千年的传承历史！”林如云知道光去形容不行，得背诵关键数据才能服人，“这两个门派都比我们大行王朝的历史要长。详林宗，产生于风神王朝四百五十五年，灭门于大行王朝六百二十八年。玉指门，产生于风神王朝四百六十二年，同样灭门于大行王朝六百二十八年。”

众人暗暗点头：其实这个故事他们都知道，所以在看到柯城写下《祥林真诀》和《玉指诀》的时候才感到诧异，没想到柯城能飞的神奇故事居然跟这两个已然灭门的门派有关；此刻见到林如云虽然终日浑浑噩噩，但才华确实是有的。记忆力极强，这些年其实还算合格。

“这两个门派，为何是同一年被灭门的？”莫墨问。

其实周围的人都大概知道其中情节，但故意这么问，想让林如云多说一点他们不知道的。

“再正常不过了！”林如云哈哈笑道，心想着这问题简直问到了自己心坎上，他虽然平日里不精进，但对这种江湖秘史，奇闻异事可以说是情有独钟，所以但凡涉及到故事恰是他的强项，“这俩门派，千年血仇。之所以这俩门派同一年被灭，恰是他们俩彼此争斗的结果，最终那一年双方为了两百个世家弟子的入门费大打出手，最后同归于尽。”

“可否详细说说？”老李问。

“风神王朝四百五十年至风神王朝四百七十年，二十年间，天下大乱，造反者四起，民不聊生。”林如云道，“说起来也有意思，那详林宗和玉指门，恰是在那天下大乱时产生的江湖门派，而且在同一个城里。”

“哪座城？”莫墨问。

“水云城。”林如云心想，关于这件事，你们再考我，我也不怕，滚瓜烂熟了都，“先出了个详林宗，一出现就是水云城第一大派，收了很多弟子，势力很大。七年后，同样在水云城，又出了个玉指门。玉指门仆一出现就是针对详林宗的。那时候天下大乱嘛，风神王朝对百姓没什么掌控，所以一个水云城，就被这俩门派给瓜分了。正因为如此，双方都视对方为眼中钉，恨不得除之而后快，所以这俩门派一千年，光是大战就有数百场，不管是先前的风神王朝还是现在的大行王朝，每过几年就是一场大战，战前必签生死状，朝廷都管不了。大行王朝六百二十八年，也就是几十年前，双方最后一次爆发械斗大战，最后同归于尽。”

王富贵点燃了自己的旱烟，猛吸一口问：“他们到底有什么血仇？”

“血仇血仇，总是越积越多的。”林如云觉得监主此问很傻，“今日我杀你一个人，便是血仇；明日你要报仇也杀我一人，这血仇就深了一倍。长此以往，斗了一千年，那简直是不共戴天了。若是没有我大行王朝的调停打压，这俩门派怕是早就同归于尽了。”

“这俩门派的武功根脚出处，你可知道？”莫墨问。

林如云听完猛翻白眼：妈了个巴子，武功出处？几百年前乱世的事儿了，上哪儿考证去？这不是刁难人嘛！

心里这么想，话却不能这么说，林如云沉吟片刻便道：“出处已然完全不可考了。但这俩门派武功路数，我是知道的，颇为相似，都是修拳法的，但是要义却不一样的。详林宗修的拳法，认为拳从腰起，至掌而出。玉指门修的拳法，认为拳从臂起，至指而出。也正因如此，双方都认为对方不正宗，故都在造谣对方偷师自家功夫，还偷得不到位。”

“你认为呢？”陈小姐突然问，“你也是武学高手，你认为这俩门派哪一个的武学更有道理？”

“武学总归都有道理的！”林如云摇摇头道，“两种法门都能练起来。其实我来到天工监后，愈发觉得，武学其实就是医学，练招式不如通原理。什么正宗不正宗的，都是姑妄之言。”

“两种武功若是同时练呢？”张白枫悄悄地问。

这一下所有人都竖起耳朵了，这一问才是关键。

“不知道。”林如云答。

“不知道？”莫墨皱眉。

“不知道。”林如云摇头，“没练过怎么知道？怕是这天底下谁也没同时练过。”

“那详林宗和玉指门不是都招手弟子赚取学费吗？”陈小姐不解道，“两个门派都在同一个城内，靠的这么近，我就不信这一千年没有人同时学过双方的武功。”

“没有。”林如云肯定地道。

“为何？”老李问。

“嗨！各位大人，你们对江湖门派知之甚少了。”林如云道，“门派心法，那是一门的镇派之宝，立身之本。一般情况下，最终的武功心决，都是掌门人一脉相承的，不到掌门那个位置，压根就不可能学习到真正的心法。那些个收学费教的弟子，都只是教教招式罢了，怎么可能学到门派心法要诀？别说那些个收学费的弟子了，就是嫡传弟子，门派长老，都只不过学招式、学轻功、学内功而已，都是死学。真正的原理都是掌门心法，不外传的。这一千多年来，有谁既做过详林宗掌门又做过玉指门门主？压根不存在这个人，所以不可能同时学两门心法的。”

“这倒奇了，为何这些江湖门派非要有这个规矩，只有掌门才能学心法呢？”张白枫不解。

“这太正常了。”林如云不以为然道，“江湖门派，武功是立身之本。诸位大人请想，若是掌门的独门心法被长老学去了，长老叛逃出门派，搞一个跟我一样的门派，声称你才是正宗，那我还怎么立身？”

“有道理。”莫墨点头。

“不仅如此。”林如云又道，“江湖门派，辈分规矩极大。为何？因为唯有掌门掌握大权，一言九鼎，这个门派才不会内乱，内斗。所以一定要保证掌门的武功能够凌驾于众人之上，才能服众。如何保证掌门的武功凌驾于众人之上？有两个办法，其一就是，谁武功最强谁就是掌门。但这个办法并不利于门派发展。武功强的，大多是武痴，这种人不懂得管理门派，经营门派。适合做掌门的，一定是知道怎样把门派发展壮大的，如何赚钱的。就好比我们天工监个个才高八斗满腹经纶，但我们也不适合去当宰相大员一样-----”

众人闻言都笑了。

林如云吓得忙跪在地上磕头道：“下官失言了---望诸位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