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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夕阳西下,暮色苍茫。

宫外萧衍的府邸内,显得有些清冷寂静。

两个侧妃难得出门走动。

从前瞧着还算明媚的脸,因没了胭脂水粉的遮掩而略显苍白脆弱。

也许是同病相怜的缘故。

她们之间并没有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唯有看透世事般的淡漠平和。

站立院中眺望。

高高低低的树枝延伸往外,院墙之上是逐渐暗沉的天。

这座府邸原先是城中一家富户的宅院,平日里便一直闲置着。

元宵当晚因萧衍受伤临时借出,后又被朝廷出面直接买下。

其中布局颇有江南水乡的柔和。

透过枝桠间冒出的新芽,还能瞧见不远处的亭台楼阁,小桥流水。

但原先的景致再好,现下也只剩荒芜的凋零。

偌大的院子无人照看,花草树木亦无人侍弄,即便能看到几抹新绿,更多的也唯有杂乱无章,不仅毫无美感,还叫人心烦。

两位侧妃迎风又站了片刻。

周侧妃年长些,早年间曾为东宫诞下长子。

她身型瘦弱高挑,体质也不好。

此刻刚有些冷,便本能紧了紧外衫:“天要黑了。”

另一位吴侧妃则稍稍丰腴些,但也只是稍稍。

远远望去,同样是风一吹便要倒的模样。

听得周侧妃之言,她擡起头没什么情绪地道:“黑便黑吧,难得能出来透透气,姐姐在那屋子里还没待够吗?”

“就连珠儿都去后花园玩去了。”

珠儿是她与萧衍之女,从前便不受重视。

而今却因身份之故不得不随她一道搬至宫外。

这么多天,有萧衍这座随时可能爆发的山火在前,她们唯有悄无声息地活着。

活得简直不像个人。

又是一阵沉默。

吴侧妃缓缓伸出手,纤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在虚无的半空轻轻一抓,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又终究一无所获。

“若非圣上旨意,又偏偏有了他的孩子。”

“这样看不见头的日子,真不如一死。”

“死?”周侧妃却轻笑了一声,“为何要死?”

“我等无辜,既生而为人,怎可轻易寻死?”

“好有好的活法,难有难的活法,他才是那个该死之人。”

“为旁人惩罚自己,为旁人丢了自身性命,不值。”

吴侧妃显然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难得有了淡漠之外的一点情绪,可那情绪除了最初的吃惊,便只剩肉眼可见的慌乱。

她下意识转过身往四周去看,又压低声音。

“你,姐姐可知自己在说什么?”

周侧妃无所畏惧地歪了歪头:“怎么,你不想他早些死?”

“……”这话,她实在没法给出违心的答案。

其实别说现在,便是尚在东宫,她也常有这样的念头。

只是那时他高高在上,与现下的情形不同。

太子侧妃是东宫的附庸。

萧衍在一日,她们便跟着尊贵一日,若萧衍不在了,她们的位置就会变得尴尬无比。

将来储位易主,天下由旁人来坐。

等待她们的结局未必比现在要好。

可世事变幻,坐了这么多年的太子之位骤然被废。

萧衍一朝禁足,她们便又成了梁帝向世人展现帝王柔情的工具。

这个时候若萧衍身亡,一切便不同了。

她们就是仅剩的废太子遗孤,即便是为了让那所谓的“帝王柔情”得以延续,相信未来的日子也不会过得太差。

最重要的是,她们再也无需面对他了。

可这想象美好,吴侧妃却不敢回答。

这么多的年相处,周侧妃还能不知她的意思?

隔着一道院墙,透过拱门往不远处的那间屋子擡了擡头,她笑道:“怕什么,圣上既已叫禁军守着,一时半会是不会将他放出来的。”

“本性难移,他这样的人,便是被废被禁也依旧不知收敛。”

“此番又关了这几日,怕是更要疯了。”

周侧妃笑道:“趁着还有片刻的自由,将想说的话都说了,想做的事都做做,想呼吸的新鲜空气都呼吸呼吸。”

“否则万一哪日他又自由了。”

周侧妃自嘲一哼,朝她道:“届时咱们便是再想说两句话,怕是都没可能了。”

“……”吴侧妃本就毫无血色的脸越发变得惨白。

“他,他还会重获自由?”

周侧妃的视线缓缓落向远方,不置可否道:“谁知道呢,也许吧。”

“咱们这位殿下,可向来不是那么容易便被打倒的人。”

“只要他还活着,总有万种可能。”

被她们注视的那间屋子,唯有萧衍一人住在里头。

外面是看守的禁军。

先前派来伺候他的人,两个小宫女早已变得疯疯癫癫,管事太监孙宝忠亦重伤在身,如今被分别安置在府里偏远一些的院中静养。

只剩阿宝和另一个小太监。

两位侧妃又站立片刻,直至瞧见阿宝自远处端来今日晚膳的身影,才相视一眼,转身各自回屋。

每到用膳时,那间房门会被打开。

萧衍总是会忽高忽低的说些话,她们实在不愿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