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1 / 2)

第106章

一场朝会下来,元丰帝已深觉疲累。

他近日身子似乎越发不好,明明太医一直为他尽心调养,整日里开补气助阳的方子,就连每日的膳食中也少不了药膳,可他处理政事时依旧每每不足两个时辰便已是乏累不堪。

今日在朝会之上听那些大臣打了一个时辰的口水仗,他此刻更觉得头疼。

这些沈续都看在眼里,可他自己却从心底里不肯承认这些都是因他如今已日渐衰老、盛年不再的缘故,反倒命仙师如今每三日便要送来一颗丹丸。

不过倒也确实是奇,元丰帝每每吞服下一粒丹丸后,确有那么一日半日的时间看上去容光焕发、神采奕奕,瞧着比平日里精神好了数倍不止。

也因此,元丰帝对那仙师越发深信不疑。可沈续瞧着,却越发心中隐忧。

太医院的太医虽早已回禀过那些丹丸并无任何损伤龙体之处,可毕竟他们对炼丹一术知之甚少,万一有他们也查验不到之处呢?这丹丸倘若真如此有用,那便该叫陛下服食一段时日便自此无恙、龙体康健才是,又怎会像如今这般服食得越来越勤了?

还有一个念头,他始终不敢深想——他总觉得这些丹丸与宫中禁绝的那些能使人成瘾的腌臜之物十分相似……

“我前些时日交代你去查的事,你查的如何了?”元丰帝坐在榻上,任由宫人上前为他除了靴,睨了一眼站在一旁似在兀自出神的沈续,忽然淡声问道。

沈续一惊,从方才那个荒谬的念头里抽身出来,连忙一揖,躬身道:“回陛下,奴才已查实了。”

“都下去吧”,元丰帝摒退其余宫人,才示意道:“你说。”

“那消息……最早是从尚仪局一名叫玉竹的掌籍那里传扬出来的,只是……”沈续压低了头,犹疑起来。

“只是什么?说,你何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元丰帝并未睁开眼,只是有些不耐烦地轻斥了一句。

然而他身居帝位、手握权柄已久,仅是这一点不耐便已显得不怒自威。

沈续再不敢迟疑,当即道:“只是那掌籍与宁妃娘娘身边一女官乃是表亲,二人素日在人前不曾有何交集,可私下却一直有所往来,且每每见面必避人耳目……”

他说到此处已是汗流浃背,呐呐闭了口,不敢再发出丁点儿响动,心底只盼自己此刻是个透明人才好。

那位素来受陛下宠爱,在后宫之中风头甚至盖过了皇后娘娘,可这次却……

真不知她是怎么想的,为何会干出如此糊涂的事来?陛下金口玉言,如今业已允诺崔家娘子和六殿下的婚事,她又何必多此一举?反倒偷鸡不成蚀把米。

原本那桩板上钉钉的婚事恐怕要黄了不说,就连她自个儿今次想必也要吃些苦头了。

毕竟她此举分明是信不过陛下不说,单就依陛下的脾气,又如何能容得了旁人如此自作聪明、算计到他头上?

眼下他只求奉命彻查并前来禀报此事的自己不被迁怒。

可沈续等了许久,却左等右等都未曾等来元丰帝的勃然大怒。

“呵”,一声轻笑突兀地在寂静一片的寝殿中响起。

元丰帝脸上出乎意料地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意,半晌,他忽然翻身坐起:“你,去研磨,朕要拟旨。”

那逆子倒是比他料想中的要有本事。

沈续猛然擡头,因太过惊讶,神色甚至有一瞬间的茫然。

陛下难道要因为此事废妃?可倘若如此,崔家势必会生出怨言啊。再者如今许国公在朝中已如日中天,倘若后宫之中少了那位那许家岂不是更难以约束了?

这道理他一个内官都明白,陛下不可能不懂——难道真是被气糊涂了?

沈续小心地觑了元丰帝一眼。

既如此,那他是劝还是不劝?

“还愣着干什么,你耳朵聋了?朕让你去研磨,你听不见?”元丰帝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见他在自己下过令后依旧杵在原地、不曾动弹,遂不悦地催促道。

沈续满心纠结、一步用了三步的功夫走到御案旁,认命地研起磨来。

陛下这次想必是真动怒了,只求他如今还能念在与永宁宫往日的情分上轻罚轻判,莫要将此事闹大,影响了前朝才好啊。

半个时辰后,沈续站在六皇子的府门前倏忽生出一种恍若隔世之感。

只因半个时辰前他还料定此刻自己必定正在永宁宫正殿宣旨,可没想到,一眨眼竟就成了六皇子府。

更遑论此刻他手中的这道圣旨,一旦颁下,必会震动整个朝堂。他也实是没想到,此等大事竟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叫人连个准备都没有。

想来今日仁寿宫那位必会夜不能寐了。

他仰头看了一眼“六皇子府”的牌匾——这牌匾挂不了多久了,倘若底下人办事利索,明日约莫就已换了。

这么想着,他深吸一口气,擡步跨过了那扇朱红大门下方的门槛。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仰荷天休,丕承帝统。景命有仆,祚胤克昌。式弘建国之谟,茂举大封之典。咨尔第六子睿质夙成,英姿特立。应祯祥于震夙,昭俊伟于孩提。亢兹磐石之宗,浚发天潢之派。今特封尔为裕王,锡之册宝,大启尔家。夫进德讲学,先王范世之??谟;忠君孝亲,诸侯守身之要道。尚其祗佩,毋忝训词。钦哉!”

将诏书上的内容一字一句地念完,沈续不出意料地从六皇子眼中捕捉到了惊讶之色,显然他自己也没料想过这封诏书会来得如此突然,沈续一时之间竟生出一丝怪异的宽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