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芸闻言一惊,恍然醒悟过来。
怪她自魏琛高中之后一直太过于顺风顺水,即便见了许多达官贵人的亲眷也未曾有多少人像她先前预想中的那般刻意刁难,反而还在刘嫣那里接二连三地讨得了好处、次次都占上风。
故而她险些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依旧没有比从前好上多少,倘若这些人当中的哪一个真被她得罪的狠了、一心想要针对她,那她依然会像砧板上的鱼肉那般任人宰割——只因她如今尚且无权无势,在这权贵遍地的东都城里依旧不过是一个再不起眼不过的六品小官的夫人罢了。
幸而崔姐姐在这方面比她有经验得多,十分及时地息事宁人、不让此事闹到众人面前去,也没让她再得罪王三姑娘和方才她身边的那几个女子。
见二人说完话,那女孩儿突然对着阿芸三人深深行了一礼。
她哽咽着道:“多谢搭救,倘若不是三位姑娘今日仗义解围,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都怪我,出门在外一言一行本都要小心的,可我偏偏如此莽撞、做错了事,恐怕还累得三位姑娘也因此而被那人记恨了,真实对不住……”
见她自责不已,崔云落立刻上前柔声安慰道:“宋姑娘,你不必如此,本就是方才那几人仗着自己人多势大,所以才对你如此刻薄。那王三所说的话实在过分了些,又以多欺少,换作常人想必也不会坐视不理。”
听到“宋姑娘”三个字时,那姑娘一怔,似乎是有些意外。
她低垂着头小声问:“姐姐,你……识得我是谁?”
阿芸亦下意识地看向崔云落。
崔云落笑着点了点头:“我听王三姑娘放才提及‘永宁伯府的老夫人’,想来姑娘与老夫人关系匪浅,而永宁伯府的其他姑娘我曾经也是见过的。再加上听王三姑娘所言,姑娘似乎并非是自幼在东都长大,想是刚进京不久,所以便大胆猜测姑娘应当是老夫人的外孙女,近日才回京的宋家姑娘……如今看来,我应当是没有料错。”
宋如瑛肖似其父,而宋既明的长相却是随了宋夫人的,所以兄妹俩的样貌并没有太多相似之处。也唯有那双眼睛,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依稀能看出几分端倪。
阿芸虽与宋既明见过许多次,可也算不上十分熟稔,更不曾细细观察过他的样貌,自然认不出生在兄妹俩脸上的这双如出一辙的眉眼。
反倒是崔云落,早已将宋既明的模样刻进了心里去,所以乍见宋如瑛她便发觉了她与宋既明的长相相似之处。
“姐姐好厉害……”宋如瑛呐呐道。
她初来东都,虽然从前母亲便一直对她要求甚严、凡是东都这些闺秀们该学的东西她都一样不少地学了,可终究是没有见过这般大的场面,在旁人面前依旧会露怯。甚至站在那些身着华服、神情倨傲的贵女们面前时,她多少会有些自惭形秽。
今日汝阳王妃宴请,她与二哥也是借了大哥刚刚升任的光才得以来赴宴的。她本不想来这种场面,先前外祖母寿宴时的场面便已经让她招架不住,再也不想体会第二次了。
可外祖母却同母亲说,此番赏花宴名为赏花,实为给尚未婚配的年轻男女相看之用,母亲遂逼着她与二哥一同来赴宴。
不成想,却遇上了这么一件糟心事。
见她一副畏畏缩缩、颇不自信的模样,崔云落皱了皱眉,不由想到前几日自己也是这般,只是没有像她这般明显。且有阿芸的那一番开解,她虽依旧为婚事而心中郁结,却已经不会再像先前那般怀疑、贬低自己。
她略略组织了一下语言,然后对宋如瑛道:“宋姑娘,你不必将方才那些人的话放在心上。她们一贯是眼高于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的,即便是对我和应雪亦是如此。但这是她们的错,并不怪你,你很好。”
宋如瑛倏然擡眸,眼底蒙上一层水雾,湿漉漉的眸子看得人心头一软。
崔云落又道:“今日的是倘若真如你所说是有人从背后推了你才使得你不甚撞上王三姑娘、弄坏了她的簪子,那你便无需觉得歉疚,即便对我亦是如此。只是可惜没能至于那簪子,陛下亲赐的我家中都还有不少,所以实在不算什么稀罕物什,所以你也不必想着要赔。实则若说起来,我与你本应当是一早便认识的,只可惜先前两次去宋府都阴差阳错地错开了、未能相见,却没想到真正的缘分始于今日。我比你年长,你若愿意,大可唤我一声崔姐姐。”
“崔姐姐”,宋如瑛当下便小心翼翼地擡眼觑着崔云落的神色,轻唤了一声,见崔云落仍旧笑意温和,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崔姐姐,你去过我家么?”
崔云落颔首:“你可还记得从前在仪封时,县令的幼子在你家私塾进学?那县令便是我舅父,我曾有几次去宋府接松儿散学回家。只是可惜,一次也没能瞧见你,倒是……瞧见了你兄长。”
宋如瑛略一思考,道:“那应当是我二哥,先前在仪封时,大哥并不在家中。”
说完,她突然擡手一指湖边:“今日我二哥也来了,此刻就在那边。崔姐姐,一会儿我去将今日的事告知二哥,他定会和我一样深深感激于你的。”
听到这句话,一直未曾做声的阿芸忽然神色间满是揶揄地看了崔云落一眼,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来。
崔姐姐如今此举,大约就叫“爱屋及乌”吧?
并且倘若真如她想象中那般就此与宋大哥有了一些“你来我往”,那来日或许还可以叫,“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似乎是与阿芸待在一起的时日久了,此刻和六皇子相对而坐于竹屋中的魏琛脸上的神情与阿芸几乎别无二致。
一样的透着揶揄,笑得意味深长。
“殿下今日不去一同赏赏‘花’么?你那位准皇子妃我可是见过多次,虽然算不上国色天香,但相貌依然十分出挑,且还明媚大方,整个人透着一股子伶俐和勃勃生气。殿下若是同崔姑娘待得久了,这病体说不定还能康健几分。”
他如此说,六皇子倒也不见怪。
自见魏琛第一次起他便知道这人看着温和,实则最是有脾性、有逆骨,旁人轻易难以左右。
也正因如此,他从不介意魏琛以一种不卑不亢、近乎平等的姿态同他相处。
且魏琛如今愿意与他像好友一般相交,他反倒更放心些。
六皇子轻轻转着手中的杯盏,笑道:“你浑说些什么?难道不是你同我说要将这消息放出去的?明知如此,还非要在这儿调侃我一通,你今日来寻我,不会就是为了来拿我逗趣的吧?”
说罢,他好整以暇地看向魏琛,静静等他开口。
wuli小崔也成长了呀,此处应有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