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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自那日得知皇帝已有意下旨赐婚后,崔云落便病了好一段日子。

倒也不是大病,只是不思饮食,整日恹恹不乐,短短几日功夫,人便瘦了一圈。

崔夫人瞧着心都要碎了,却没什么法子,整日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恨不能自己将饭菜替她吃了,肉却都能长在她身上。

她日日都带着身边的女使亲自将饭菜送到崔云落房中,只求能劝着她多吃些,可每每都收效甚微。

今日又是如此,一大早她便带着人去厨房取了昨晚亲自吩咐下的菜式,往崔云落院中走去。

身后女使端着的木案上,有今晨天不亮厨娘便起来炖下、足足煨了两个时辰的鸡汤,甚至还有一碗雪蛤莲子粥,为了给她补身子可谓是下足了功夫。

好不容易劝得她答应起来吃两口东西,崔夫人连忙制止了沉烟要将汤碗递给她的手,亲自接了过来,竟打算将汤一勺一勺地喂给她。

“娘,不用,不用,你给我我自己喝便是。”迎着沉烟多少有些浮夸的表情,崔云落急忙伸手要将汤碗接过来,还不忘瞪了沉烟一眼。

眼看着她将那碗鸡汤喝了大半,崔夫人脸上终于有了一点笑意。

待人将东西撤走后,崔夫人抚着她的手背,轻叹一口气道:“说句悖逆之言,爹娘确实也都不愿你嫁给六皇子。但落儿你为着婚事便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实在不该。即便将来你真同六皇子成了亲,也该把自己的日子好好地过下去,万不能因为旁人便如此作践自己。”

“娘,我都知道。可是我……我心里难受……”她低垂着眉眼,像一朵被打湿了的花苞,无力地蜷缩着枝叶,颓然可怜。

崔夫人闻言,眸光浮动。

犹豫半晌,她终究还是出言问道:“落儿,你实话告诉娘,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心仪之人?”

她前几日便已有所怀疑,可是迟迟没有问。只因觉得事已至此,再问这些都已没了意义。

但如今见落儿如此难受,若是替她不开解一二、任由她这么下去,实在于身体无益。

小姑娘的眼珠倏地瞪圆了,像一只受惊的幼鹿。然而她却只是咬了咬唇,便又低下头,并未否认。

崔夫人见此便心下一沉。

如此情状,她自然再明白不过了。

“傻孩子……是谁家的儿郎,你怎么不告诉娘呢?倘若你早些说出来,娘也不会给你安排那么多世家子弟相看,白白耽误了你的婚事,如今还……”她说到这儿便顿住了,只是依旧拧着眉,满脸郁结。

“他是新到任的佥都御史的胞弟,如今还未有什么功名,且他们家也不是什么世家……我想着爹娘不会同意,所以便迟迟未曾同您说……”

崔夫人闻言,思索了半晌才终于从零星的记忆里找出了关于她口中的这位“新任佥都御史”的一点信息:“他家可是姓宋,他父十几年前曾做过按察使佥事,后来举家迁回乡里去了?”

崔云落微微颔首。

没想到下一刻她便见崔夫人对自己摇了摇头,眼中尽是怜惜:“这样的门第,与咱们崔家差得着实有些太多了。落儿,那人于你并非良配。”

崔云落顿时心头一片冰凉。

两行清泪顺着她柔美的面颊缓缓落下,她忽然扯住崔夫人的袖口,恳求道:“娘,他人是极好的,品性正直、从容豁达,虽然书读得一般但却颇擅骑射,您……您便见见他,好不好?倘若、倘若他真的没有您想象中的那么差,那落儿能不能求您促成这桩婚事?只要赶在陛下下旨之前,那、那如此一来我便无需被许婚给六皇子。娘,您不是也不愿我嫁与六皇子么?”

崔夫人并未说话,只是凝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而这一眼却突然锐利得让她不由瑟缩了一下,下意识抽回了扯在她衣袖上的那只手。

“你这几日不吃不喝,便是为了做戏给我看,让我同意你今日说的这些浑话?”

她还说怎的这丫头突然变了性子。依她的脾性,遇上这种事该是把崔府拆个底朝天泄愤才合常理,怎会如此茶不思、饭不想,折腾起了自己的身子?

原来是下了套预备着让自己往里钻呐!

“我……”,崔云落猛然挺直了身子、擡起头,张了张口想要辩驳,最后却又心虚地坐了回去,呐呐道:“也、也不全是。”

见崔夫人冷着一张脸,不愿再搭理自己,崔云落连忙凑上前去,抱住了她的臂弯,边抽噎着边道:“娘,我不是有心要骗你的,我知道错了……只是,若真要让我嫁进皇家去,那我铁定会比死了还难受……”

皇家规矩森严,她若真嫁给了六皇子,便再也不要想有朝一日能过自由自在的日子,能闲来无事便去找阿芸说说话,和她一起去赏花游湖、看灯会、逛铺子。大约只能整日里和一堆命妇围坐在一起,听她们夸耀、吹嘘、嚼舌根子,说些让人厌烦的话。

“我想想法子避开这桩婚事,可这是皇命,一旦昭告天下便再也没有转圜了,我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在此之前定下一门亲事,如此一来陛下应当也不会再下这道旨意。而且,而且宋既明他又……并不心悦于我,不过是我自己一厢情愿。我又总不能自己跑到他面前,同他说想要他娶我,便只得出此下策了……”

崔夫人看一眼她几乎要哭花了的一张小脸,神色缓和了几分,可是却依旧冷声道:“那你可曾想过,倘若此举得罪了陛下,我们崔家,又会如何?”

崔云落哭声一滞,愣愣地擡起头,仿佛一下子被这句话砸晕了。

得罪陛下?

她从没想过会有这种可能,只是先前听阿芸说过一遍后,便一直心心念念、再未放下过抢在陛下下旨之前定下婚约的念头。

可是如今经母亲一提醒,她突然意识到,终究还是她太过天真了。

阿芸并非世家长大的姑娘,对官场之事知道的更少,所以她没想过这一点是情有可原。可是她也如此,那便纯粹是昏了头了。

想通这一点,她瞬间颓然地跌坐到了床榻上,那双素来灵动的眸子顷刻间便黯然下来,失了神采。

房内静默下来,安静得甚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良久,就在她险些便要就此认命了的时候,崔夫人忽然开口,不咸不淡地问道:“你同我说说,为何京中如此多家世、相貌都甚是不俗的世家子你都看不上眼,却单单看中了宋家那个既无家世、也无功名的小子?”

“他曾救过我。娘,你还记得数年前我从舅舅家小住回来,路上却遇上一伙匪贼的事么?那日倘若不是宋既明救下我,我兴许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本以为崔夫人会再多问几句,却没想到她话音刚落,她便点了点头,淡声说了句“我知道了”,紧接着就打算起身离开。

崔云落才想将她叫住,她却忽然又停住了步子,撂下一句“从今日起,好好给我吃饭,倘若再给我闹这些幺蛾子,你给我仔细你的皮”,而后便毫不留恋地转身走出了出去。

她身后,崔云落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