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2 / 2)

那些议论与猜测之声此起彼伏,饶是阿芸也不由觉得脸上有些发烫:“你,你今日怎么如此孟浪?这么多人……”

魏琛自胸腔里传来一声闷笑,他凑近阿芸耳根,低声道:“正是因为人多我才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今科状元早已有如花美眷、心有所属。”

阿芸身份特殊,他本不该将她暴露于世人眼中。然而眼前这些百姓说的对,即便陛下知情,怕是也会有其他人生出招他为婿的念头。

不是他自矜,只是新科状元这一身份背后所附带的价值,足以让许多人都向他抛来橄榄枝。毕竟若无意外,以往状元都会被授官翰林院修撰,虽只是小小六品,却能常常得见天颜,这可是一些三四品的地方官员都羡慕不来的。

他自然对做那些朝廷要员的乘龙快婿没有任何兴趣,但却怕有手段卑鄙之流为达目的会波及阿芸。与其到那时被动,不如今日当着满城百姓的面,提前让所有人都知道阿芸的存在,到时即便有人想要借势压人也会顾及一二。

再者……他私心里不想让阿芸因为这些人的风言风语而产生哪怕分毫不快。

带领身后一众护卫行在最前头的金吾卫长史回头看了一眼,不由皱眉——陛下亲赐依仗和骑从,本是赏赐给新科状元一人的恩典,可眼下他却拥着一名女子坐在了马上,多少有些不合规矩,且似与陛下旨意有些相悖。

但古往今来似乎也还从未出现过这种先例,故而他一时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感受到他张望的目光,魏琛眼底的笑意敛去,眸色微沉,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冲他轻轻颔首。

只这一眼,长史心中便有了决定——倘若陛下不问起,他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并不知道此事,毕竟……这位新科状元郎似乎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自从陛下传胪那日起,魏琛在整个东都一时间风头无两。

魏琛料的不错,京中果然有不少官员打过他的主意,盘算着要将他招来做个东床快婿。

虽然他出身寒微,但起点便是翰林院修撰,虽只是六品小官,却能时不时得见天颜。只要表现得体、不出什么大差错,甚至在此基础上能够稍稍得到陛下的一点赏识,那未来必然是前途不可限量。

然而刚就在这念头升起不久,他们便几乎不约而同地得了家中下人打听来的消息——这位新科状元已有妻室。

顿时都如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

然而有那等自恃门第,觉得这个女婿有则锦上添花、无则无关痛痒的,便自然也有那等贼心不死,转而起了些不怎么磊落的念头的。

再加上那一日魏琛游街归第时,那些心旌摇荡的女子中并非仅有平民百姓家的姑娘,亦不乏出来凑热闹的贵女。

于是,第二日阿芸便作为今科状元的“糟糠之妻”随魏琛一起被推上了风口浪尖。

尤其那日阿芸还依旧将自己化成那副平平无奇的寡淡模样。

崔云落找来时,阿芸正坐在书房里被明芷监督着习字。

这几日她一直不敢去酒楼,就怕那日在街上瞧见了她的模样的那些人里去了酒楼再将她认出来。而魏琛不日便要去翰林院履新,还有一大堆事务要忙,无暇陪她,却又怕她无聊,便索性布置了“课业”让明芷指导她习字。

阿芸起初听到他说要让明芷一个不满十岁的小丫头来看管她习字时颇有些不忿,但一想到先前在魏琛书房里发生的那一幕,想到自己那狗爬似的一把字——还真比不过明芷这个小丫头,便只好忍气吞声地妥协了。

明芷人小小一个,教起她来倒还真有模有样的,从如何悬腕到如何落笔再到如何笔画之间如何排布,无一不能讲得细致又易懂。短短几日,她的字竟已能看出来明显的进步,起码不再像开始那样东倒西歪、西一榔头东一棒槌,同一个字左半边紧凑得糊作一团,右半边又松散的仿佛是两个字。

而崔云落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她立在桌案前提笔悬腕,神情极为专注地正写些什么的模样。

她秀眉一拧,快步上前颇有些难以置信地道:“阿芸,那些人都那样诋毁你了,你竟还有心思在这里习字?”

“唔”,阿芸落下最后一笔,轻轻将手中的笔放在笔山上头,才擡起头笑道:“崔姐姐,你来啦?这个时节的鳗鱼最是肥美,晌午我打算做一道蒜子烧鳗,你一会儿可得好好尝尝。”

“哎呀!”崔云落急得几乎要跳脚,“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吃,你难道没听说外头那些人是怎么说你的吗?说你貌若无颜,粗陋不堪;还说娇纵无礼,竟当街缠着夫君抱你于马上,有伤风化,不是新科状元良配,如此无才无德无貌之人,合该自请下堂才是……亏的那些坏东西想的出来,挖空了心思的诋毁你,也不知道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不过都是一群见识浅薄的长舌妇人罢了!”

见她义愤填膺、如此生气的模样,阿芸竟突然有些哭笑不得。

原本她也是气恼过一会儿的,但很快便想明白了这些流言大概是因何而起。起初她有些介怀,但魏琛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当即便大大方方地将这些都同她说了个清清楚楚,甚至还借机又向她表了一番心意。

魏琛说的话,她信。

所以魏琛说向她保证绝不会因贫贱富贵而背弃于她,她也信!

不过也不好不告诉崔姐姐。

阿芸想了想,对她道:“崔姐姐,你不必担心我。即便这些话传的再厉害,只要魏琛不这样想便于我没有任何实质的影响。而且,你和魏琛都见过我的样子,也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自然该明白那些话有多么离谱,不必理会。”

这样的谣传,不过是因此魏琛惹了一些人青眼,他们打了逼走她好取而代之的算盘,所以才故意撺掇人传出来的。

就算魏琛不特意与她说,凭她自己也能想到。

所以如今她不过是想起来心底还微微有些膈应而已,至于有多气恼,甚至迁怒于魏琛,那都是没有的。

不过——

阿芸抿了抿唇,从袖子掏出近十几张请帖,取出其中一张,递到崔云落的面前:“崔姐姐,这些都是这几日京中一些在家中设宴的官眷命人送来的。旁的都好说,我去就是了,可这张……”

她有些为难。

崔云落接过一看,亦不由凝眉:“这是……府尹大人府上?”

注:①重檐庑殿顶:最早出现于北宋真宗年间于泰山岱庙兴建的天贶殿,后成为清代建筑中最高的殿顶,目前最大的重檐庑殿顶是故宫太和殿屋顶。

②和玺彩:又称严大义,大约形成于明末清初,是清代官式彩画中等级最高的彩画。

③法驾卤簿,仪卫名。法驾,即天子车驾。蔡邕《独断》:“天子有大驾、小驾、法驾。”乾隆十三年厘定仪仗之制,改大驾卤簿为法驾卤簿。按定制,法驾卤簿用于祭祀方泽、太庙、社稷、日月、先农各坛、历代帝王庙、先师各庙。若遇庆典朝贺,则陈于太和殿庭。(因唐宋时期卤簿、仪仗仍有混用,制度不明,故文中参考的是清代仪制。)

④游街归第:参照宋真宗大中祥符八年(1015年),蔡齐状元及第后所受恩遇。

宋代“每殿试传胪第一,则公卿以下无不耸观,虽至尊亦注视焉……观者拥塞通衢,人肩相摩不可过,至有登屋下瞰者。”(田况《儒林公议》)

⑤天家嫁女,一律称为“出降”,简称“降”,就是下嫁的意思。臣家子娶天家女,一律称“尚公主”,简称“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