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12
“他分明就是贪图你的钱财!”
萧景行忍无可忍,第二日天蒙亮,就找到珠珠痛陈此事:“如此老谋深算,心术不正之人,绝非你良配,今日就同他说清,你与他一刀两断,再不往来。”
珠珠呆呆地听着。
她从未想过什么钱财之事,小姨和小姨夫有钱不假,但这钱和旁人有什么关系?
她犹豫道:“萧景行,我知你不喜欢他,可他素来有品行清正之名,应当不会有负于我的。”
“谁说不会!”萧景行急道:“他分明都与我明言了,就是因缺银子才来攀附你,你难道就任他索取吗?”
珠珠将信将疑,抿唇思索。
“萧公子何出此言,这话我可没说过。”潘知之踏入内室,满面无辜:“昨日席上,萧公子对珠珠颇有关切,想必是对她有意,可即使如此,萧公子也不该攀咬旁人,感情之事,终究不可强求。”
“你!”萧景行气得胸膛起伏,目眦欲裂,恨不能当场撕了他这伪善面孔。
“行了。”
一道懒洋洋的嗓音飘来,打破两厢对峙的局面。
这声音不轻不重,可极具压迫力,两个少年俱是一怔,望向门前。
叶叙川在前,身后跟着白先生,未见烟年踪影。
“有何可吵的。”叶叙川缓步入内,四下扫视一圈,眉目间又生出一股倦怠感。
小女娃长大了,可真是麻烦。
“珠珠过来,给小姨夫倒杯清水来。”他招了招手。
珠珠乖巧应下,出门去了。
潘知之眯了眯眼:未曾听说珠珠还有个气度高华的小姨夫,观其举止考究,莫不是个贵人?
他上前一步,拱手见礼:“潘知之请伯父安,不知伯父到来,未曾远迎……”
“对着我一个闲散之人不必多礼,家里全凭内子说了算。”叶叙川改换了个舒服姿势,两句话浇熄潘知之的热络:“杜氏世代都是女子当家,以家中女子为先,内子近日忙于生意,才有我抛头露面的余地。”
听得这话,潘知之踟蹰片刻:女子当家,如何使得?世间纲常便是以夫为天,怎么这家子如此古怪?
叶叙川似乎无意搭理他,又转向了气冲冲的萧景行:“你也收敛些,在旁人地盘上撒泼打滚,没把你撵出去,这是白先生为人厚道,奉劝你见好就收,赶紧离去罢。”
萧景行忍不住向叶叙川告状:“伯父不晓得,这浑人压根没把珠珠放在心上,他……”
“来人,把他扔出去。”叶叙川垂眸道:“谁把你教得如此聒噪婆妈,当真丢人现眼。”
萧景行气得两眼昏黑,不知珠珠这小姨夫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居然包庇纵容姓潘的欺瞒珠珠,立时梗着脖子道:“我不走!难道要任凭他……”
叶叙川放下茶盏,看萧景行的目光宛如看一条蠢狗。
也不能怪叶叙川傲慢,他身居高位,与他往来者人均长几百个心眼子,寻常蠢货根本凑不到他眼前来,所以偶尔看见个蠢的,居然还不太适应。
侍从机灵,把萧景行拉到一旁,低声嘀咕几句。
不知说了什么,萧景行虽还是满面怒气,却已勉强平复下来,对叶叙川行了一礼,起身离去。
送走两个麻烦精后,叶叙川打量了潘知之一番。
“至于你……”
见叶叙川似笑非笑,潘知之的心无端地紧缩。
半晌,叶叙川挑眉道:“罢了,与你无甚可说,明年春闱,你好生准备着就是。”
直至傍晚时分,烟年从铺子中回来,才听闻了书院里生出的事端。
叶叙川的剖析向来一针见血:“小孩子争风吃醋罢了。”
烟年将信将疑:“我听珠珠说,那姓萧的说那姓潘的攀附珠珠,可是真的?”
“或许是真的,但你知晓了真假也无用,难道还硬拆他俩?”叶叙川道:“少年人相好,一旦被长辈阻挠,哪怕原本只是小打小闹,也要变作海誓山盟了。”
烟年头疼欲裂:“那你说怎么办?”
“且先看着吧,明年就是春闱,汴京路途遥远,他大约过两月就要走了,两月而已,珠珠情窦初开,又能生出多重的情意来?”叶叙川笑着把她揽入怀中:“莫要担忧,有我们这对恶人夫妻在,该忧心的应是那姓潘的小子才是。”
于是,烟年十分痛快地给潘知之一笔款子。
“汴京居大不易,且科举一途,打点上下是少不了的,你先收着,也算是珠珠和我的一番心意。”临行前,烟年叮嘱道:“不管中或不中,都递个信儿回来,让珠珠安心。”
潘知之连忙作揖谢过,并许诺定会时时修书,以叙相思。
这一走就是半年有余,先要往汴京去,考前温书,入考场,而后还要等着张榜……琐事繁多,自是无暇顾及珠珠,所以,刚走不久时,他还时时寄回书信,可后来竟越来越慢,越来越久,到了张榜时,居然一个信儿都未曾传回来。
珠珠日日担忧:“他……他可是出什么事了么?”
烟年道:“不至于,汴京城又不是龙潭虎xue,多半是没中,没脸回来见你。”
唯独叶叙川老神在在,提议道:“既然珠珠担忧,那我们就往汴京去瞧瞧吧。”
几人去往汴京。
珠珠记挂潘知之,一路郁郁寡欢,直至入了城中,见了翠梨姨姨,才显露出一点笑模样。
翠梨凭借替人捉奸的营生,如今已混成了一条街的首富,穿金戴银,吃香喝辣,好不痛快,可她自己未曾生育,对珠珠爱不释手:“好珠珠,跟翠梨姨姨逛州桥夜市去,你以前最喜欢夜市里的酥酿了。”
珠珠闷声闷气道:“谢谢翠梨姨姨,可是……可是我还没找到知之哥哥,我没心思用这些好吃的。”
“谁?”翠梨转向烟年:“有人丢了吗?那你算是找对人了,翠梨姨姨专门干寻人、捉奸这一行,人脉极广,把名姓留下,只要这人还有命在,三天之内姨姨帮你翻找出来。”
珠珠惊喜,连忙报上潘知之的名字,翠梨颔首记下:“好,你且等我消息吧。”
次日,烟年带珠珠拜访蒺藜叔叔,张夫人端出各色茶点招待珠珠,蒺藜更是翻出压箱底的笑话逗珠珠开心,正说笑时,一串暴躁的拍门声打破欢快氛围。
蒺藜起身开门,见翠梨气势汹汹冲进来,提起茶壶灌了一大口下肚,问烟年道:“烟姐,那潘知之是珠珠什么人?可是相好的小情郎?”
烟年把来龙去脉说了一回,翠梨越是听,脸色就越是难看。
“岂有此理!”翠梨气得脸色通红:“老娘找着杀千刀的算账去!”
烟年与珠珠忙问究竟怎么回事,翠梨又灌了口茶水,才道:“那人考得极好,如今已是如假包换的两榜进士,张榜那日被武安侯榜下捉婿,如今已经与他家女儿议亲了,天子门生中竟有如此品行败坏之人,可不得找他算账?”
话音落地,满座鸦雀无声。
半晌,蒺藜啧啧称奇:“此人是什么眼光?辜负谁不好,居然辜负了珠珠?我竟分不清他是不慕名利还是攀龙附凤了。”
烟年猛一拍桌,把后槽牙咬得嘎嘎作响:“煞材!老娘看他是活腻了。”
珠珠如遭雷击,不可置信,水眸流露出茫然痛苦之色:“翠梨姨姨,你说他……要娶别的小娘子?”
“你翠梨姨姨何时骗过你。”翠梨苦口婆心:“你这样的小娘子,老娘在红袖楼中见得多了,口口声声说他会回来娶我,结果到头来人财两空,什么实惠都没落下。”
珠珠眼圈一红,泪珠滚滚而落,扑入烟年怀中哽咽道:“小姨,怎么会这样……”
“先回府去。”烟年阴着脸:“把眼泪擦干再找他算账。”
珠珠越想越伤心。
她对潘知之那么好,为什么他还是要弃她于不顾?直让人感觉天都塌了,她当真有那么不堪吗,抵不过那武安侯家的小娘子?
委屈的泪止都止不住,每逢珠珠难过时,她都爱抱着心爱的布偶哭泣,可她来了汴京,却忘了带上布偶,只能抱着叶府的柱子哭。
她好可怜。
叶叙川取了只蒲团坐在她身边,温言软语安慰道:“珠珠莫哭了,你看人的眼光虽差,却比你小姨稍微好些,往好处想,这姓潘的只是抛弃了你,却不来折磨你,换个新的便是。”
珠珠哭得更加难过:“我当真有那么差劲吗?”
“单从看人的眼光上来说,的确如此。”叶叙川总能把实话说得格外难听。
珠珠哭得天崩地裂:“我果真很差劲。”
“话不能这么说,”叶叙川道:“你差劲的只是眼光而已,他差劲的地方可比你多得多了。”
“有你这么安慰孩子的吗?”烟年火冒三丈:“你跟我走。”
“做什么去?”叶叙川问道。
烟年亮出她杀鸡用的剔骨刀:“把那姓潘的剁了。”
“不急。”叶叙川及时制止夫人的危险行为:“等明日罢,明日我与你同去一趟武安侯府。”
珠珠哭了一夜。
到了后来,其实也不是哭这段感情,而是怀疑自己是否真是个无趣的人,才让他毫不犹豫地厌弃了自己。
小姨与小姨夫揽着她安慰整夜,小姨看起来几度忍不住提刀杀人,却都被小姨夫硬生生拦下。
次日天色微明,小姨夫安排一架富丽马车,带她一同前去武安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