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帮我个忙。】
他的手因为保护她而废掉。
赵青音比她想象中更狠绝,她不能存在一丝希冀。
贺郗礼的未来不该如此。
他也本不该是现在这样。
他生在罗马,有着意气风发又肆意的人生,而不该被她拖着坠入无尽的深渊。
从那天之后,温黎慢慢变得很少回贺郗礼的消息。
白天,她上学,晚上她去兼职,身后总会跟着一道身影。
周六,贺郗礼仍早早地站在温黎家楼下等她。
他眼眸看向远处,下颌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七点五十,楼栋里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说笑声。
温黎和陈树泽肩并着肩从楼里出来。
这几天南潭的天气不太好,天阴阴的,六七月是雨季,潮湿又闷燥。
温黎一眼看到站在煤棚前的贺郗礼。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冷硬锋利的面庞挟着晦暗,眼皮垂着,静静地看着他们。
温黎抿着唇,不敢再去看他的表情。
“走吧。”她轻声说。
陈树泽看她眼,又看了眼贺郗礼。
贺郗礼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从他面前擦过,他拳头紧握,左手生疼。
他看着她,沙哑的嗓音唤住她:“阿黎。”
“你去哪。”
温黎背对他,她仰着头,不敢眨眼,努力将眼眶里的湿润咽回去。
她转过身,贺郗礼漆黑的眼眸落在她身上,他走过来,笑着说:“我送你。”
像是没看到陈树泽。
和参加竞赛时的贺郗礼对陈树泽的态度大相径庭。
他只看着她,眼里只有她,仿佛整个世界也只有她。
温黎下意识逃避他的眼神,她勉强挤出来笑容,疲倦地道:“贺郗礼,我们分手吧。”
“不分。”
“可我想分手。”她直直地看着他。
贺郗礼无声地看着她,他敛下眉,转向陈树泽:“我要和我女朋友说话,你腾个地方。”
温黎指尖掐着掌心,她说:“不用腾了,和你说完我们就走。”
贺郗礼黢黑的眼眸笔直地落在她身上,嗓音发出来是沙哑的,他笑了下:“我哪儿做错了温黎,我改成吗。”
“不是说好一起去清大的吗?房子我已经提前租好了,冬天你怕冷,咱们就去京北过冬,等你毕业,等你20岁,咱们就结婚。”贺郗礼走过来,想要搂她。
温黎躲过他的拥抱,她看着他,贺郗礼眼睛是红的,他没有了平时的意气风发,声音冷冽又嘶哑。
她咽下干涩,他的话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子将她劈成四分五裂。
“你没有什么要改的,是我的问题。”温黎梗涩,她睫毛轻颤,故作镇定地说,“是我太坏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
她轻飘飘地说:“一直是他。从你没来南潭的时候,喜欢的人一直是他。”
贺郗礼浑身紧绷,他安静地看着她,嘴角扯出一抹轻讽的笑:“你在说什么啊温黎,你觉得我会信?”
他死死地盯着她,攥着双手,左手的刀伤撕裂,鲜血顺着指缝一滴一滴地往下流。
温黎心脏抽痛,像是被人紧紧捏着,她红着眼,看着他的手,刺得她奔溃窒息。
可她看着他笑出声:“你不会吧贺郗礼,你这样我也不可能会心疼的。”
“分开吧。”她不再看他。
手腕被贺郗礼攥着,他低头看着她,呼吸急促,平日里恣意轻狂的少年,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卑微:“是因为我坐过牢,还是因为我的手,还是因为你觉得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温黎。”他紧紧握着她,他沙哑的嗓音从喉咙里滚出来,“这不是你的错。”
温黎想起贺郗礼从来到南潭,因为她给宋池打架,因为她,牺牲自己的时间给她补课给她做饭,因为她,被逼着和秦奎他们打野球,身上被刀片划过的痕迹仍在,为了让她减轻负担,为了给她奶奶治病,他跑货车,跑赛车,跑延西打拳赚要命的钱,他被秦奎打倒在地,手里还紧紧攥着给她奶奶治病的钱,因为她,左手被谭清拿刀刺穿,因为保护她,坐牢。
都是因为她。
怎么可能不是她的错。
温黎闭上眼,竭力控制声音的哽咽,她说:“我说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
她笑着说:“他家里有钱,他的家人和我父母都是朋友,他们愿意帮我治奶奶的病,也能供我上大学,如果他出国,我也能跟着出国。”
“所以,我怎么不选他。”
“其实我也远远没你想的那么好。”温黎轻声说,“你没来南潭,我就跟陈树泽上过床,那天我们喝了酒,稀里糊涂的。”
贺郗礼眸里情绪翻滚,嫉妒,疯狂,恨意交织着,手背,臂膀青筋暴起,他恨恨地看着陈树泽,想要他死,想杀了他。
最终,他无声地看着她,轻笑:“我不在乎。”
“温黎,我不在乎。”
“我会对你好的。”
温黎对上他猩红的双眸,心脏骤然疼痛,她大声喊:“我说了我喜欢的人是陈树泽,你听不懂吗。”
贺郗礼身体一僵,整个人佝偻起来,他擡头,南潭下雨了,雨落在他额头上,顺着面颊滑下,他哑声说:“我不信。”
“除非你证明你喜欢的人是他。”
“好。”
温黎红着眼,走到陈树泽面前,她看着他,踮起脚就要吻他。
离陈树泽还有几寸,温黎被一道力紧紧箍着,她被甩在墙上,没有疼痛,身后被一只手垫着她的背后,她眼眶湿润着,浸满了雾气。
她擡头,贺郗礼死死地盯着她,眼底一片血红,箍着她肩膀的手不断收紧,他伸手温黎没闭眼,“砰!”剧烈地一声,左手砸在墙上。
贺郗礼通红着眼,失控地盯着她,雨水顺着他的手往下流,血水成河,他也不在乎,他像是妥协了般,额头栽在她肩膀,哽咽道:“你认真的?你他妈认真的,温黎?”
温黎无声哭着,突然好庆幸这场雨,她浑身无力地靠在墙上:“贺郗礼你别这样了,我跟你在一起就是为了气陈树泽。”
感受到他身体僵硬,良久,贺郗礼直起身,他看着她,低声说:“你今天太累了,明天我们再说,明天我来找你。”
贺郗礼说完,转身离开。
雨水兜头浇在他身上。
温黎看着他挺拔落拓的身影像是直不起来,弯着一条弓,他像是逃避,走得很快,有两次差点跌倒,左手伤口裂开,血混着雨水流了一路。
她脸色苍白着,看到他的背影在拐弯处离开,她心口骤疼,眼前一黑,彻底晕了过去。
“温黎!”
陈树泽连忙抱着她,将她背上楼。
温黎在晚上醒了过来。
她整个人像是死了,怔怔地看着天花板。
“何必呢。”陈树泽说。
温黎眼皮跳了跳,她缓缓看向他,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沙哑难听:“我只能这样,我没有别的办法。”
“他不能再为我牺牲什么了,我凭什么啊,我凭什么啊让他为我做这么多,他,没了我,他会变得更好。”她忍着哽咽。
“他的处境比我坏上百倍千倍万倍。”温黎眼泪好像流尽了,她捂着胸口,一刺一刺地疼,她轻声说,“被赵青音下黑手,被他们家族抛弃,他才十八岁,他才十八岁你知道吗,他不能再为了我失去前途。”
陈树泽心疼地看着她,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温黎睡不着,整个人仿佛没有了知觉,没有了感官。
直到听到外面愈来愈大的暴雨声,她睫毛缓缓颤动,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她下了床走到阳台。
她往下看,暴雨如注,整个世界都是漆黑的,贺郗礼就站在楼下,一动不动。
-你今天太累了,明天我们再说,明天我来找你。
贺郗礼到底在这里站了多久,淋了多久的雨。
雨下了一夜。
贺郗礼站了一夜。
温黎躲在阳台哭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温黎平静地下楼,在看到她的一瞬,贺郗礼朝着她走来,他皮肤冷白,浑身都是湿的,却是在笑着。
温黎呼吸困难,心脏抽疼,疼得她窒息。
她走在他面前停下,将手上的信封递给他:“这里面是之前在你家吃的钱,给我奶奶垫付医药费的钱,还有其他零碎的钱。”
贺郗礼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凝固,下颌紧绷,轮廓线条凌厉带着冷硬,他直直地看着她。
雨水沁透他漆黑的头发,骄傲的眉眼,也浇透他的一身傲骨。
他落寞地看着她,喉结滚了滚,在看到温黎摘下他们那枚情侣对戒的那一刻,他锋利自带攻击力的五官溢满戾气。
贺郗礼嘴角勾着嘲讽的笑:“我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道理。”
温黎将戒指给他,贺郗礼不收,释怀鸟掉落在地上,被雨水沾湿,在地上滚了滚最后躺在角落。
贺郗礼看着她,他低下头颅,折弯背脊,哑声道:“这是换我们以后结婚的对戒,温黎,你到底知道什么意思吗。”
“嗯。”
他狼狈地看着她,呼吸沉重,他说:“还记得冬令营的赌吗,温黎,陪在我身边,别离开我,好不好?”
“奶奶的医药费我已经赚了三十万了,我也有能力给奶奶治病,我也不在乎你喜欢陈树泽,只要你在我身边,你喜欢他,也行,只要你陪在我身边。”
“你想要的,我都能给。”
“等我几年,好不好?”
温黎呼吸潮湿,她指骨泛白,她笑着说:“别这样,你和我想象中的贺郗礼一点也不像。”
她看着他,轻声说:“别再纠缠我了,我们好聚好散。”
贺郗礼久久盯着她,点头,眼红着,指着她的手颤抖:“行。你行,温黎,你行,我他妈再见一面,我不得好死!”
温黎无声地流泪,整个人好似被分成无数半,被无数人往四面八方扯。
“嗯。”
贺郗礼情绪失控,狠狠道:“再他妈让我见到你,老子玩死你!”
“你知道我的能耐,也知道我有这样的本事,温黎,你错过了我,还想祈求我的原谅,你想都别想,门都没有!”
“错过我,你想再遇到比我更爱你的人,没有,也不可能,你这辈子,下辈子,都不配!”
温黎睫毛颤动,心脏被根根利剑刺穿,疼得她好像快死了,她拼命呼吸,扶着墙撑着身体。
贺郗礼看着她,眼角湿润,眼泪落下,他道:“想好没。”
温黎看着他,哑声:“嗯。”
贺郗礼看她良久,眼底充血,轻嘲地笑:“行,那就当我的真心喂了狗。”
他一脚踹在墙上,最后再看她一眼。
温黎的背影决绝又狠。
她没有回头。
贺郗礼走了。
等他离开,温黎哭着追过去,眼睛的雾气迷失方向,她蹲在地上,彻底崩溃。
六月高考分数线出来。
南潭镇出了一个几百年难遇的天才。
742分,理科状元,被清大录取。
理科状元坐过牢的事被彻底遗忘,留给他的只有光辉的荣耀。
那之后,温黎再也没有在南潭见过贺郗礼。
只是南潭这么这么小的一个镇子,她曾在这里从早走到晚,见过形形色色的人,也再没有在人群中见过他。
甚至与他背影相似的人也没有,他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无法与他相似。
他和她之间就像一场骤雨,又像一场滚烫的发烧,天晴了,雨消失,病好了,终究会痊愈。
可在她十八岁的那年,在那个炙热的夏天,在那个南潭潮湿的雨季。
温黎还是失去了她的一生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