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风
警方,消防,救护车陆续赶来地下拳击场,最终查明原因,地下拳击场厨房失火,好在无人伤亡。
贺郗礼被送到医院紧急治疗。
温黎在急救室门口等着,红色的急救灯一直明亮着,她的心紧跟着随之颤抖。
她脑海里浮现着贺郗礼苍白无息的面庞,温黎站在空荡荡的走廊中央,脑子一片空白,浑身都是冷的。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护士推门走出来,医生也紧跟随后,温黎想过去发现双腿发软,护士连忙扶着她。
“骨折位移多,心脏处也受到强大的击力,肋骨之前断过还未彻底痊愈,这次又多了几断。”医生严肃道,“他现在因肋骨折断引起了血胸,一定要注意要静养,避免剧烈运动,更要避免肋骨处的活动。”
温黎睫毛轻颤:“知道了医生,谢谢您,那我朋友什么时候会清醒。”
“说不好,得看他的身体素质,小小年纪的怎么被打成这样,伤了身体以后可怎么办。”
温黎低着头,咽下喉咙里传来的干涩。
医院是她从小到大都经常来的地方,刺鼻的消毒水味道,压抑又令人窒息的环境,她其实早就习惯了,可这一次,里面夹杂着她辨不明白的情绪。
她坐在病床前看着贺郗。他面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脖颈隐隐凸起的青筋也变得通红,浑身被护士用绷带缠着,他的手无声息地搭在床沿,指骨被磨伤带着丝丝血迹,无名指上,还戴着他们的戒指。
温黎看着蓝绿色叶子的对戒,终于控制不住情绪,眼泪一滴一滴地砸下来。
她站起来洗脸,泪水与水龙头的水流淌在她面颊,分不清是水是温热的,还是冰冷的。
温黎在病房里坐在那看着贺郗礼,她拿了毛巾将他指间的血迹擦拭干净,握着他的手,坐了一夜。
贺郗礼在第二天醒来,他神志有些混沌,浑身疼痛撕扯他的五脏六腑。
他感到手很沉,往左看,温黎握着他的手,弯着腰,脑袋枕在硬床上,睡梦中眉毛紧皱着。
贺郗礼抿着唇,想将她抱床上,起身那一瞬,温黎猛地被清醒,她看着他,声音有点哑:“你什么时候醒的,怎么不叫我啊。”
“刚醒。”他嗓音像是磨了沙,“上来躺着,过来睡会儿。”
温黎敛下眼睫,声音有些颤:“你现在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要想着我。”
贺郗礼怔住,他嘴角撩起,散漫地道:“你是我女朋友,我不想着你想谁啊。”
“想别的女人?那你不得醋死。”
温黎看着贺郗礼苍白无力的面庞,每做个表情都会抽动他的伤口,她鼻尖一酸,眼泪再次掉落下来,心脏只觉得剧烈的疼。
她没说话,转身去卫生间洗了毛巾给他擦脸,贺郗礼在毛巾落在他脸上那一刻攥着她的手腕:“你男人还好着呢,有手能动能跑身体也健全,用不着你给我擦脸。”
温黎看着他,攥紧指尖:“那你自己来,你现在能擦吗能动吗,你不疼吗,你逞什么强啊,你知不知道医生怎么说的,你——”
滚烫的泪水砸到贺郗礼的手背,他的心忽地抽疼,温黎在这一刻转身,他嗓音很哑很低:“阿黎,你不管我就没人再管我了。”
温黎脚步停下,她吸了吸鼻子,又拐回去,看着贺郗礼,他在那儿笑,一副纨绔不羁的模样,丝毫感觉不到疼似的。
她抿着唇,心里又气又心疼,她拿着湿毛巾在他额头,高挺的鼻梁,线条利落流畅的下颌轻轻擦着。
贺郗礼直勾勾地看着她,忽然轻笑,温黎给他擦脸的动作顿下,她淡淡问:“你笑什么。”
温黎觉得他跟铁打似的,医生说他受伤很严重,一笑,一咳嗽都会引起肋骨的撕扯,可他却一点也不嫌疼。
她又想起靳司屿曾说过贺郗礼的父母对他并不好,是常年忍耐的结果吗,他以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贺郗礼反握着她的手,大掌将她小手包在拳心里,对戒相抵,他挑了下眉,嗓音磁沉:“我在想,我得好好锻炼身体。”
温黎疑惑地看着他。
对上贺郗礼玩味的眼神,他道:“我得照顾我的人,不然让自己女人照顾我,那多不是男人。”
贺郗礼躺在病床上,即便看起来颓废苍白,可他依旧很帅,任何角度都是上天精心雕刻的,浸润在阳光里,骨相优越冷硬,他嘴角勾着,挟着痞气,活脱脱一个混不吝。
温黎给他擦手心,语气很淡:“那你就不要再去打架打拳,好好的。”
贺郗礼这才知道他姑娘还在生气,他漆黑眼眸久久落在她身上,低声道:“要男朋友哄哄吗?”
温黎眼睫微擡,对上他有点坏坏的脸,一瞬将她拉到那晚的煤棚前——
他抱像是将她融入骨血,埋头在她脖颈啄吻,炙热的嘴唇在她锁骨划到耳后,呼吸潮热地落在她唇角,暧昧又欲的吻与她勾缠。
她脸有点热,又被贺郗礼打败:“你,你就不能好好养伤吗,怎么老想着这种事。”
贺郗礼歪头,往她这边挪了挪:“哪种事啊。”
温黎没说话,过了会儿,被他直白又热烈的目光刺得移走眼:“你自己知道。”
“你不想被哄,那你能哄哄我吗女朋友。”他修长的手勾着她小拇指,像是一阵阵电流传递而来,让她头皮发麻。
温黎只觉得脸好像更烫了,心跳被他撩得砰砰跳:“不行,医生说不能剧烈运动。”
贺郗礼对她勾勾手,温黎眨了下眼,最终还是凑过去:“怎么了。”
她弯腰低在他耳边,下一刻,嘴巴被含着,被人轻轻地啄了下。
温黎愣了秒,连忙后退,她用手捂着嘴,看着躺在病床上满脸痞坏的贺郗礼,后知后觉,嘴角又麻又烫,耳尖也泛着粉色:“贺郗礼你能不能老实一点啊。”
贺郗礼笑得轻佻:“这怎么算剧烈运动啊,跟你生孩子那才算是剧烈运动。”
温黎已经不想再搭理他了。
明明没有交往前,他人冷硬锋利又漫不经心,可现在,就像个黏人精。
但她,出意外地很喜欢,好像从他黏着她这里获得极大的安全感。
让她明白,他是喜欢着她的。
温黎和贺郗礼在延西医院呆了一周,而后回南潭。
贺郗礼现在的身体情况还不能去学校,好在他已经被清大保送,不上课也耽误什么。
温黎给他办了住院,每天她放学去兼职前会陪他会儿。
二月初,贺郗礼出院,一行人给他办了场欢迎仪式,庆祝他重新获得自由。
还是吃的火锅,这次只李奕祠,时延,岑溪他们,并未叫其他人。
贺郗礼出事的原因,没人问,但也不代表李奕祠和时延猜不出来。
“明天来上学吗?”李奕祠问。
贺郗礼:“去。”
“半个月没见,想你啊,学校里的女生也贼想你,天天捞着我跟李奕祠问你是不是转学了。”时延涮着肉,满脸疑惑,“都是打听你的,哎,我的魅力有那么差吗。”
贺郗礼笑:“你猜。”
时延表示不猜。
吃过饭,贺郗礼送温黎回去,路上,他问:“这周六我们去看电影?”
上次郗嘉颜自杀,贺郗礼临时回京北,导致他们的电影没看成。
温黎擡睫:“医生让你静养,你的肋骨要彻底痊愈得至少四个月到半年的时间。”
“跟你看电影没事。”贺郗礼轻笑,“又不是跟你做什么剧烈运动,伤不到肋骨。”
整条街道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攥着她的手,十指相握,贴得严丝合缝,看她时处处氲着暧昧。
温黎听着他的话,不太自然地垂睫,不敢看他的眼睛。
不管什么时候,贺郗礼总是这样漫不经心,对她又混又坏。
“等周五再说吧。”
贺郗礼笑,不容置疑地道:“什么再说啊,周六上午十点在楼下等我,我来找你。”
他掌心很热,传在她手心里也烫烫的,温黎嘴角弯弯,乖乖点头:“好。”
到了煤棚前,温黎没让他上楼,她们家在六楼,她怕贺郗礼上台阶时再牵动肋骨。
温黎爬上楼,路过第三层时,她透着镂花窗往外看,猝不及防对上贺郗礼的眼。
他双手抄兜,顶着头黑寸,掀起眼皮正看着她。
隔得远,温黎看不真切他的神情,但能感觉到他的视线,笔直又炙热。
她被他看得浑身火烫烫的。
上了楼,她跑到阳台,贺郗礼还在。
在看到她探头时,贺郗礼淡淡瞥她一眼,这才双手抄兜懒洋洋地往回走。
温黎发现每回他都在看她的背影,看到她彻底到家时,他才离开。
这个发现使她心脏那块在塌陷,喜欢他这三个字根本不足以表达她对他的情感。
想要永远和他在一起,和他绑在一起。
察觉到自己有这种病态的想法,温黎晃了晃脑袋。
“黎黎,他是那天给奶奶送牛奶的男生?”
身后忽然传来秦秀英的声音,直把温黎吓了一跳,她回头看到奶奶就站在她身后,眼睛落在贺郗礼身上。
她心一跳,下意识去挡奶奶的视线:“唔。”
秦秀英笑:“黎黎喜欢他啊。”
温黎脸热热的,表情已经告诉秦秀英一切,她说:“长得确实挺帅的。”
温黎点了点头:“嗯,是啊,喜欢他的女生可多了。”
秦秀英听到她语气的醋味儿,笑:“在奶奶心里,我们黎黎最好看。”
温黎抱着秦秀英的胳膊撒娇。
简单洗漱后,温黎回到卧室,阿车1号迈着机器腿跑到她脚下,锤了锤她:“阿黎终于回来了,想你。”
贺郗礼漫不经心挟着懒怠的声音从机器人里传出来,离他将阿车1号送给她已有将近两个月,每天听着它的声音就像是贺郗礼在和她说话,真实又虚幻。
温黎将阿车1号抱起来,像是透过它看另外一个人,她笑:“我也想你。”
阿车1号:“阿黎,现在时间十二点整,到乖宝宝要睡觉的时间了,多睡觉多吃饭才能长个长身体。”
温黎忍不住笑出声,同时内心又升腾出来她男朋友好厉害的想法,竟然在八岁时制造出来这样棒的机器人。
“阿车1号,你会唱摇篮曲吗?”温黎躺在床上,将它放在枕边。
阿车1号咕噜咕噜转身子,像是在搜索词汇:“阿车1号无“摇篮曲”,阿黎可以直接找主人。”
“正在传输中……”
温黎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她正迷茫着查看阿车1号的情况,手机传来语音电话。
她愣了下,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
刚接通,贺郗礼轻笑声落下:“想听摇篮曲啊。”
温黎眨了下眼,看着阿车1号,惊奇地道:“真的是阿车1号传送过去的?”
贺郗礼漫不经心中透着懒劲儿:“嗯,女朋友想听什么摇篮曲。”
他声音本就低沉磁性,被话筒里放大,夹着风声,像是低音炮在她耳旁立着,蛊惑又苏麻地,她的耳尖发麻,半边身体也软了下来。
“虫儿飞会吗?”她关上灯,戴上耳机,他那边的动静听得更真切,他浅浅的呼吸声,“砰”关门声,换鞋声……准确地掺入耳。
他喉咙里磨出一道懒洋洋地笑:“会啊,贺郗礼什么不会。”
黑暗里,温黎的嘴角都止不住地上扬。
耳边是他洗漱声,很快,夹着脚步声,倒水声,喉结滚动声,性感又欲,温黎听得脸有些烫,莫名口干舌燥起来。
贺郗礼懒怠的嗓音传过来:“黑黑的天空低垂,亮亮的繁星相随,虫儿飞,虫儿飞,你在思想谁……”
他唱歌好听是在元旦那晚唱那首粤语歌时温黎便发现了,可没想到贺郗礼唱儿歌又多了几分温柔。
听着听着,温黎眼皮开始打架。
等第二天醒来,她才发现昨晚她和贺郗礼的语音打了一个多小时。
在凌晨两点时,贺郗礼还留给她一条消息。
【L:晚安,女朋友】
温黎看了良久,将“L”改为“WL的光”,犹豫了会儿,又改成“心上人”。
她的好心情截止到出门。
打开门,一股腐臭味传入鼻尖,她低头看,被眼前丢在家门口的死老鼠吓得尖叫。
“黎黎,怎么了?”秦秀英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
温黎心跳加速,太阳xue砰砰跳动,她抿了抿唇,强作镇定:“没事,奶奶我去上学了。”
她率先关上门,看着死老鼠,指尖攥得泛白,恼怒,惧怕,又无能为力。
温黎从小怕这些,可如今,她忍着恐惧,颤抖着手,用纸巾包着它们扔到盒子里,回去用肥皂打了无数遍手,那种头皮发麻,软腻的感觉仿佛仍在手间,她洗到最后,胃里一酸,干呕了几声,呕得眼眶泛红。
她擦了擦手,又平息情绪把盒子扔到楼下垃圾桶,走到外面,头皮发麻的感觉依旧强烈。
手机震了下。
温黎眼皮跳了跳。
【喜欢我送你的礼物吗?】
【温黎啊,你怎么不学乖呢,把我拘留几天有用吗?】
温黎看着谭清发的短信,浑身冒起皮疙瘩。
从谭清被拘留到至今,已经有半月了,他出狱了。
老鼠的尸体是他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