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2 / 2)

分叠而来的脚步声中,她终还是没能忍住,回身过去,轻揉了揉沈妄的发顶。

她的声音也很轻,就落在他的耳畔。

“抱歉。”

“沈妄,你恨我吧。”

从宗门逃出后,颜渺未与任何人传信,她两袖空空,东躲西藏,足行了三日才到达药谷。

论剑的中途终止在宗门掀起轩然大波,颜渺伤及宗门弟子与周望舒,又逃出刑隐司,重伤风浔州代宗主前往议事的沈少主一事闹得宗门尽知,元织听闻在云浮宗发生的事,见到颜渺后却只字未提。

她接颜渺入谷,又将人藏在后山疗伤,修修补补,如何也找不到能让她的右手经脉重新恢复的办法。

第七日,颜渺在药谷的后山见到面色惨白的沈妄。

少年仍穿着一袭月白的衣袍,腰间的红丝绦颜色更秾艳些,他身上的伤显然还没好起来,唇色浅淡,整个人苍白的像是被水打湿的羽絮。

他顺着山涧溪泉的水流而行,看见她的时候,脚步顿了顿。

已是春末了,拂面的日光炽盛,他的目光却像北地冷寂荒凉的长风。

他好像再一次变成了她初见他时候的样子。

颜渺心下微动,不由得动一动脚步,朝他走近两步。

隔着一地摇曳的树影,他们分立在光与影中,谁都没有说话。

许久,仍如他们初见那般,是颜渺率先打破沉默:“沈妄,据我所知,药宗已派人去过风浔州为你诊治,所以你如今前来不是为求医,而是来寻我的?”

她看着他,在得到他目光中肯定的答案后轻声笑了:“所以你找我寻仇?”

沈妄仍是沉默着,眼睫微敛,垂下的睫羽遮住他闪烁不明的目光。

他不是,颜渺知道。

否则他就会像他们初见时那样,毫不犹豫的对她出手。

但她仍咬着牙,企图用带刺的言语将他逼退:“我重伤于你,又利用你逃出宗门,你不是应该恨我吗?”

“你为什么不恨我?”

独属于春末时节温热又柔软的风像潮水,涌动着,轻轻包裹住二人。

沈妄终于掀起眼帘。

他将明昭昭的日光抛在身后,走进那片树荫中。

他道:“你在骗我。”

颜渺沉默着。

“你骗我。”

他重复道。

颜渺只是退后一步,道:“我骗你?是你不愿承认被我利用,这才找些措辞来为我开脱,来安慰你自己。”

见她步步后退,沈妄跟得更紧些,他的目光掠过她匆匆掩下愧意的脸,掠过她腕上的那截红线,最终停在她被细布层叠包裹着的右臂上。

他的目光终究柔软几分,走近她,道:“师姐,同我回去,我会找到证据,会让宗门的人知道那些都不是你做的。”

颜渺微微怔住。

沈妄叫她什么?

师姐?

颜渺惯来知道他不愿这样叫她,在宗门时她总以此逗弄他,多番诱导,企图引他服输开口而不得,现如今她离开宗门,他反倒这般唤她。

“你觉得如今的我需要什么?难道我需要的是这份清白吗?”

颜渺回神,眼角微挑,“沈妄,你再不走,我真的会对你出手。”

沈妄盯着她瞧,眼眶微红,睫羽湿漉漉的:“好啊。”

他抚上心口的衣襟,指节蜷缩着发出咯吱的闷响,将衣襟都揉皱。

他太过用力,还未愈合完全的伤处再次沁出血来,浸在他皱起的衣襟上。

他看着她,咬牙,嗓音都在发狠:“上次是这里,抽髓易心,你分了半颗髓珠换了我的魔髓,这次你想如何?”

颜渺没应他,她擡手,灵力自掌心泛起。

那半颗魔髓已经与她的髓珠相融多时,修魔之人不修心法,魔髓更易生灵脉,七日过去,她虽还未能很好的压制戾气,却已借助魔髓迅速让灵脉重生,能将灵力运用自如。

灵力化刃席卷而去,径直冲向沈妄。

沈妄躲也不躲,甚至再次迈开脚步,朝前一步。

那束灵力终究只是打在他的脚下。

掠过的风烟捣烂他脚下的枝叶草木,染着尘泥的青绿覆在他月白色的袍角,盖过风伯兽的绣纹。

颜渺收拢灵力,话语轻巧:“沈妄,你看,如今我已决心修魔道,你我再不是一路人。”

“不过看在你为我提供魔髓的份上,我今日饶你。”

沈妄看向翻搅的草屑,声音低沉着:“我还是不明白。”

颜渺转过身,不再看他。

实则是她承接不住那令人心肠发软的目光。

“你如今已无魔髓,自可生灵骨,修习你一直因魔髓而难以精进的风陵剑法。”

她的声音被风吹散了,落入草色连波的山涧里。

“至于我为什么做这样的决定,等你什么时候能胜过我,我或许就会回答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