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已经入秋有许久了。
灵苎谷的气候最是养人,小院中是一片盎然的绿,药植生长在将落的夕照里,镀上一层浅金色。
药谷本也是清净地,避世之后更成了中洲的桃花源。
颜渺走在一地苍翠摇曳的影子里,感受着胸腔里缓缓跃动的灵脉。
她本被融灵引与戾气洗过的经脉早已经平顺下来,融灵引所带来的反噬并未发生在她身上,取而代之的,是波澜不兴的平静。
格外平静。
她情绪也好像格外平静,即使就要见到她寻找多时的罪魁祸首。
可沈妄走在她身旁,扶着她的右手,却能清晰的感觉到,那只手正在发着细细密密的颤。
一早为她的醒来做好了准备,小院侧备好了素舆。颜渺没逞强或是推脱,任沈妄将她扶坐在素舆上,推着她朝小院外走。
木轮碾在小路上,吱吱呀呀的,迎面走来个人。
凌雨时手握一捧才摘的花叶,背迎着夕阳的光,缀在发上的珠饰被暖光晃得晶亮。
“你终于活过来啦!”
凌雨时一眼望见颜渺,眼睛也亮起来,不等凑到素舆侧,就开始对着她嘚啵嘚啵,“晚清这会儿正在她的院子里打盹儿呢,等等我喊她过来。”
“你怎么这就起来了,多年未见也不用亲自去吧?见我的时候没瞧你这么着急?”
凌雨时叨叨叨一半,忽而发现眼前二人一直未吭声,这才察觉出来不对,顿住话语。
凌雨时:“等等?你们朝哪边走?不是去找晚清的吗?”
颜渺仰起头:“凌寒,我睡了许多日,要先去一趟后山的石囚。”
“……后山?你疯了?有什么比你现在的身体还重要?你现在才醒,就拖着这破烂的身子骨连半刻也不消停?”
凌雨时看向她身畔,“沈妄,是你说一定要在她身边照顾,现在也不拦着她?”
沈妄:“可师姐说让我陪她同去。”
凌雨时:“……没出息。”
嘴上嫌弃着,凌雨时还是跟在颜渺身边,没一会儿又打开话匣子:“你不知道那沐长则,可是嘴硬得很。沈妄说你的灵骨当初是被他窃走,前几日任凭我们如何审他,也不吐半句真话出来。”
“后来晚清在石囚前设了道结界,说是在你醒来之前,不准我和沈妄前去审问。”
颜渺:“……”
元织能如此,八成是审问的场面不太好看。
自从药谷避世,谷中再不设立关押罪犯的囚牢,连眼下这间石囚都是元织勉强找一处炼药的地方,临时寻了铁索,又在外布下结界。
三人立在结界前,大眼瞪小眼。
凌雨时:“沈妄,你记不记得。晚清说若是我们再强拆她的结界……”
沈妄面色平静,掌心涌出灵力:“记得,她说会把我们丢去炼药。”
还未等灵力触及结界,身后响起一道温温柔柔的声音:“我才睡了一会儿,是谁又要拆我的结界?”
颜渺压下沈妄掌心的灵力,回过头:“小元,终于见面啦。”
看见颜渺,元织一脸严肃,走来拉拉她的胳膊,又点点她的脉息,才道:“嗯,终于见面了,你还活着。”
看过颜渺,她的目光转向旁侧二人,擡手捏了道诀。
结界应声而开。
血腥味扑面,元织皱一皱眉头:“你们两个又来这里了?”
凌雨时否认:“别看我,不是我。”
沈妄没开口,却也没否认,推着素舆朝内走。
木轮吱嘎吱嘎,碾过一地的碎石和血迹。
烛火次第燃起,洞中的囚牢内装着个浑身是血的人。
他的身子被铁索吊起,身上面上早已被血水浸透的看不清楚样子。
颜渺擡起眼帘。
元织叹一口气:“审又审不出什么,万一人死了怎么办?最后还要浪费我的草药救他。”
凌雨时继续否认:“近两日我可没再来啊。”
素舆缓缓停下。
颜渺侧头对上沈妄的目光,便听他道:“师姐,你坐在这里,前面都是血,脏得很。”
凌雨时在旁赞同道:“你才好起来,在这里听着就好了,省着溅你一身血。”
颜渺听过二人所言,索性朝椅背上靠一靠,端详着那囚牢中的人。
沐长则身上的骨头被打散多处,沈妄走至他身前,指节轻敲他尚完好的肩骨:“你还是不打算说吗?”
不过轻敲一下,沐长则的肩处发出骨节断裂的脆响,他抖着身体,擡起沾满血迹的脸:“我早已说过,我没有取过什么剑骨。”
凌雨时抱臂在侧:“没有?人都在此地,你还不说实话,是想将前些日子的刑罚再轮流尝过一遍吗?”
沐长则的眼中浮现几分惊慌神色:“我真的没有……”
静谧的囚室中,碎骨的声响和沐长则因痛而发出的喊叫声夹杂在一起。
大概是碍于颜渺在场,沈妄下手还算轻柔,骨节碎裂,除却沐长则身上凝结的污血,半滴新血也未流下。
素舆的位置刚刚好正对着囚牢,颜渺安然靠在素舆的椅背上,手臂曲着撑住下巴,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一幕。
八年前,她曾被冠以戕害同门屠戮弟子的罪名,关入刑隐司中。
铁索交织缠绕在身上,鲜血成团砸落在地,那时候她曾跪伏在一片血水中,说她没有,所谓屠戮亦不是她所为。
可没有人相信她说的话。
或者说,她说的话根本无关紧要。
断过她右手的经脉的沐长则神色轻佻,微微欠身,说:“我认识你许久了,颜渺。当年在南岭墟的心魔幻境,他们用梦魇兽来试探你的灵骨和灵脉,你在无念海击败那只梦魇兽的时候,我就曾见识过你的能耐,见识了他们口中所言的,天资。如今再见,你的灵骨与灵脉,都比那时候生长的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