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是段景时放了脸,冷声斥责。
“那是陛下,是圣人。下去领三十板子,扣半年月钱!”
三十板子有些重,但这是大不敬,若是传到皇帝的耳朵里,再重的刑罚都有可能落下,倒不如让他先打了板子,才是护住他。
柳儿被堵了嘴拉出去打板子,福儿抹抹眼泪,一时不知如何宽慰段景时。他心里担忧柳儿,也没敢替他求情。
段景时无力地坐在那,垂头道:“柳儿性子不太适合入宫,等他伤好了,就报个出宫吧!”
福儿心一紧:“主子爷?”
段景时摆摆手:“当日我挑中妳二人,也是看在妳俩一个稳重,一个泼辣,在北地应当不会被人欺负。可这里是京都,是皇宫啊……”
福儿被自家主子的话一下子带回了那日,也回忆起了北地边境的风土人情,喃喃道:“是呀,这儿是京都,是皇宫。”
不是他们想跑马就跑马,若是有人看不惯,就一抽马鞭跑赢对方的北地。
福儿回过神来,问:“主子爷,柳儿话说得糙,心里还是向着主子爷您的。这件事?”
段景时没有因为他是下人而不耐烦解释,他认真看着福儿:“若是问出宫的事,我心意已决。柳儿这样的脾气,确实不适合待在宫里。往常宫里我一个人说了算还好,可日后……”他涩然一哂,“我也不知能不能保住妳们了。”
福儿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抠进手心。
皇帝对皇后的冷淡是显而易见的,高隽入宫也似乎是铁板钉钉的事。
就算没有高隽,也会有旁人。
枉他们从前认为皇帝同别个女子不同,却原来那是因为她从前没有接触男色,所以不懂,在知道了那人间极乐之事后,没有哪个女子不沉沦其中,放纵自己的,皇帝也不例外。
皇后身边责打了一个宫人的事,并没有被报到殷夜熹这边来。
在她登基之后,后宫中人的死亡率降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低位。
从前慎帝还在的时候,后宫满员,后宫的奴婢们更是有万数之多。
慎帝的后宫虽然除了正宫没有生育皇嗣,为了争宠,也闹出过几条人命。还有各宫侍郎或是高位奴婢们,因为种种原因拿其她奴婢们撒气,或是故意,或是手重了打杀致死的,每年都要死上那么几个。
殷夜熹篡位之后,将整个后宫都重新整编过一遍,名令禁止毫无理由的重罚和杀人。
待段景时入了宫,这条宫规就由他来维持。
所有超过三十板子的责罚都要经过层层复核,更不用说滥用私刑了,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后宫风气为之一清。
如今柳儿被赏了三十板子,段景时也不想他死,底下人知道他素来偏疼这两个外面带进宫来的侍儿,不会下太大的力,不至于把人打死打残。
段景时虽顶格罚了柳儿,这样的刑罚却不会报到宫正司去重重批复。
他这个皇后现在说的话还是作数的。
腊月很快过完,转眼就是除夕。
为着不露馅,这个大年夜,殷夜熹的露面时间比正旦时更短暂。
高隽作为今年炙手可热的红人,自然也得以列席,至于他早退后去了哪里,懂得人都懂。
殷夜熹斜靠在榻上,有些困倦。
高隽将手从她脉上移开,脸上有几分郑重:“圣上,孩子的状况很好,会在正月时分娩。”
过完年,这个孩子就九个月了,算来应在上元前后出生。
殷夜熹合了合眼表示知道了。
高隽心里有话要说,又顾忌着她的情况,欲言又止。
殷夜熹最看不得人这样:“有话就讲,吞吞吐吐的。”
高隽:“圣上,接生的事都安排好了,只是那天必是要皇后配合,这?”
殷夜熹凤眸微敛:“此事不必高卿操心,朕会安排好的。”
从吾和芈九都要守着她,到时候看哪个暗卫当值,让人把段景时看死就是。
殷夜熹的眼眸一片平静。
高隽退了下去,知昼要进来前,二人在门外低声交换了信息。
门扉虚掩着,二男的交谈声轻飘飘地漏进屋里,让殷夜熹昏昏欲睡。
门外的交谈声停止了,四周安静下来。
有一点人走动带起的气流慢慢推到她身边,光线随着那人的走动也慢慢昏暗下来。
殷夜熹闭着眼,感受到那气流到她身前几步远的时候停住,她一缕垂到榻下的的头发被人轻柔地拾起,归拢好。
来人以更轻巧的步伐退了下去。
高隽说得很准,上元灯节一早,殷夜熹就觉得下腹不适,有垂坠感。到了晚间,这种感觉更是强烈。
提前学习的孕产知识告诉她:她要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