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子
“他也这么说?”
御书房内,殷夜熹放下手中公务,临时召见撇下任雅书从冷宫匆匆赶来的束英彦。
“也?何人还与圣上说过类似的话?是任倾?”束英彦反应很快。
“对。”殷夜熹颔首,“想来应是与任家秘药有些关联。”
据说任倾临刑前还在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地吼着要见新帝,有重要事情面见才能说,结果到死也没见着,死不瞑目呢。
殷夜熹本来不想见任雅书,她且还有事要忙,但看到束英彦的担忧眼神,主要也是想知道任家到底还有什么秘密,必须亲口告诉她,通过别人转告都不愿意,答应帘外相见。
下头人很快把房间布置好。
从吾将人都清了,亲自守在里边,这才让人把任家子捆了带过来。
“听说妳有话和朕说。”
殷夜熹身形声音都极像殷烨,只是外貌总有些不同。
此时的她端坐帘后,任雅书只能看到她模糊的轮廓,根本看不出区别。
唯一能察觉出不同的便是声音,殷夜熹的声音比起殷烨更见沉稳,更有中气,任雅书还以为是她服了任家秘药身体好了所以如此,并没有怀疑,反而更加笃定。
他动了动被捆得结结实实的胳膊:“皇帝姐姐,不给芽儿松绑吗?”
任雅书当然知道当今不可能孤身见他,扭着头左右看着,倒是只看到从吾和束英彦两人。
他低头暗咳了一声,脸上不怀好意的笑容淡去。
今日要说的事可算皇室秘辛,听到的人都得死。他原本以为会看到满室的宫婢侍人,然后说到一半,就会有一大群人呼啦啦跪下来发着抖求陛下饶命。
可是这里除了他和皇帝,只有两个人。
新帝可能已经知道了什么,才清了场子。
任雅书半点不慌,他见殿中人都没有替他松绑的打算,只得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歪靠在那。
束英彦和从吾一左一右守在殷夜熹身前帘外,看着堂下跪得不成样子的任雅书,心中有些不忍。
她的不忍没有维持太久,只因任雅书开口就说了件天大的事。
“皇帝姐姐,这世上,只有我能替妳生出孩子。”
殷夜熹表情有一瞬间的古怪。
这个秘密对于女尊国的人来说是晴天霹雳,对她来说就有点游离于外。
只因她自己都尚未弄清楚她的生理构造有没有因为穿越而改变,她和女尊世界的男子结合到底是会自怀还是他怀,又或者是双方有生殖隔离,根本不可能正常结合。
任雅书既然见了本尊,当然也没歇了故弄玄虚的心思。
他竹筒倒豆子地将任家秘药的一个特性讲了出来。
“世间没有双全法,甘蔗没有两头甜。任家秘药,能救人性命,却能断人子息。除了服用过相方药的男子,皇帝姐姐同别人欢好,是结不出果实的。且,相方药的药效,仅有一年。”
而离他服下相方药,也已经快一年了。
殷夜熹暗道:果然。
从吾和束英彦对视一眼,都从心底蹿起凉意。
还好今上篡位了,不然真让殷烨即位,皇室生乱,王朝动荡,风雨飘摇之下,百姓必须遭殃。然而百姓何辜?
束英彦再喜欢任雅书,也对他心生不满。但念在他是任家子,从小就接受这种不良的教导,也算情有可原。如果他诚心悔过,也不是不能原谅。
任雅书说完这个天大的秘密,等着他的皇帝姐姐从帘后冲出,亲手解开他身上的绳子,再与他温柔小意,哄他与她生孩子——哪怕是虚假的,哪怕他生完孩子就要被立即处死亦无妨。
他等着这一幕,等着新帝对他低头。
帘后之人却无动于衷,只是平静地问他:“都说完了吗?”然后准备走了。
是真的要走,不是做戏,那人的平静也是真实的,没有伪装。
任雅书惊呆了。
他叫住已经起身的殷夜熹:“圣上不在乎孩子,也不在乎自身了吗?”
殷夜熹敏锐地觉察到,除了妨碍子息,任家秘药还有别的异常。
她停下脚步:“此话怎讲?”
任雅书眼看居然连皇嗣都无法挽回,干脆破罐子破摔,把任家秘药的另一个攻效说了出来。
“圣上是不是最近身体越来越好,感觉精力特别充沛?是不是……又临幸了许多男子?”
说到圣上临幸男子时,他的语气酸中带涩,束英彦听完心中更冷。
殷夜熹顺着他的话应着,想要套出任家秘药真正的秘密——自从她得了自由,吃得好睡得好,固然干活是累了些,精神也确实是越来越好了,她不算说谎。
经过任雅书的解释,在场诸人总算明白任家在下怎样一盘大棋。
原来任家秘药名为神息丸,意思是给病重的人身体里吹入一口神息,让人恢复健康,但是人的身体脆弱,无法长期承受神的气息,所以会早于原本的寿命极限,提前死去。
任雅书自知此话一出,他小命难保,于是在又换了一个姿势后,声音有些阴测地说:“想想慎帝。”
此言一出,本就安静的殿内更加静寂,落针可闻。
殷夜熹没有说话。
她只是换了行进方向,绕过垂帘,越过从吾与束英彦,走到任雅书面前。
在对方先是故作漫不经心,接着有些疑惑,再之后是惊骇,最后转为绝望的目光中,殷夜熹轻声说:“任二公子,念在那时城外赠药之情,我允妳死得干脆些。”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去。
皇帝早已换了人做,所有筹谋都落了空,一直支撑着任雅书的最后一口气霎时就散了,他委顿在地,怔然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