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科洛尼斯？

“那不是你该管的事。”徽昭的指尖轻轻叩击黑色卡牌，再好的耐心也要被门后世界层层纠缠的怪物耗尽了，“引路或者死，二选一。”

她们是不一样的，徽昭想。“暴怒之门”后的西方幽灵尚且保留着大半人性，“怠惰之门”后的影子怪物却已经不能被称作一个“人”了。

——它们拥有人类的相貌，却不具备人类的双眼，不能睁眼看到世界的全貌，缺乏勇气却唯我独尊，意图“吃掉”宿主，却忘记自己同样是黑熊和蜜蜂的猎物，全然是一群被欲/望支配的动物了。

“嗒——嗒——”

影子怪物顺着叩击声“看”到徽昭指尖的黑色卡牌，如同兜头浇下一盆冰水，骤然安静下来。

几息过后，它从地上缓缓爬起，顺从地走到一面镜子前，推开了封闭已久的镜门：“嘻嘻，这是走廊唯一的出口。”

——被欲/望支配的动物，最知道怎么趋利避害，为自己换取最多的好处。

那扇镜门藏在走廊最不起眼的角落，看上去和迷宫内的任何一面镜子都没什么不同。徽昭没有主动殿后的意思，率先踏入镜门。

这条镜子走廊内同样分布着上百面镜子，情况却与上一条走廊大不相同。几乎每面镜子的镜框上都布满了被烈火焚烧的痕迹，焦味浓重，与上百面崭新完好的镜子放在一起，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徽昭脚下一顿，终于明白从进入“怠惰之门”后便一直萦绕心头的不适感从何而来。

她被重置过了。

不只是周身密布的伤口，而是指她曾真真切切死过一次，就在昨天夜里。

熊熊燃烧的木桶在滚动时，火势总是迅速增大，在渐次减弱。

火焰熄灭的契机是什么？

——要么木桶被火舌燃尽，要么迷宫内的氧气被火焰耗尽。

影子说：“这是走廊唯一的出口。”

这句话里还有一个隐藏信息，上一条走廊正是迷宫尽头。

木桶滚过走廊，总会有一个入口，一个出口。倘若影子没有说谎，那扇镜门是离开上一条镜子走廊的唯一途径，便说明大火是在上一条走廊内熄灭的。

镜子迷宫内的氧气本就不足，她是怎么在那种环境下活下来的？

“找到这里的镜门。”徽昭没有过多观摩走廊内的境况，只吩咐影子道，“等一切结束后，我会送你离开这里。”

影子晃晃荡荡的身形微微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向前方走去。

等走过第十三面镜子，它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嘻嘻，你想把我送到哪里？”

“去一个没有禁锢的地方。”徽昭从容解释道，“那里不是天堂，生魂也不多，却有一轮明媚耀眼的太阳高悬在穹宇之上。”

“年轻的国王守在那里，等候自己重入轮回的百姓。”

她有预感，百年之后，“暴怒之门”后的世界将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伊甸园，科洛尼斯会是忒撒利亚有史以来最伟大的王。

“听起来真不错。”影子嬉笑道，“嘻嘻，可惜我不是那里的百姓。”

“在镜子里养魂不容易吧。”徽昭低低笑道，“我来之前，迷宫内从未有人迹。”

她来之前，迷宫内从未有过人迹。

她走之后，迷宫内同样不会有生魂。

说到底，镜子里的怪物是依托于徽昭存在的，她可以死在迷宫，却不能离开迷宫。

“嘻嘻，你似乎并不信任我。”影子道，“你以为我会将你带向一条死路？”

“谈不上。”徽昭从容不迫地纠正道，“我曾经这样想过，但现在不是了。”

在有些人眼里，什么都贵不过生命，但并非所有人都这样认为。

倘若影子甘于现状，十分钟前便不会主动钻出镜面为她引路，两分钟前更不会主动探听徽昭为它安排的去路。

既然它想要自由，很多事情便好办了。

影子不满地皱起了眉：“嘻嘻，你可真叫人讨厌。”

徽昭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只道：“你是我的分身，不应该是最了解我的人吗？”

“这条走廊有两个出口。”影子在两面镜子中间的镜框前停下了脚步，脸上嬉笑的神情彻底消失不见。

一道是燃烧木桶的入口，一道是燃烧木桶的出口。一条是生路，一条是死路。

“走哪条路，由你自己来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