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宗罪规则怪谈（30）

【我站起身来，那高悬的红日已照遍环绕那神圣山岭的各层，我们向前行进，新生的阳光射在我们的后臀。】

【我跟随着他，把头垂下，犹如一个人心事重重，把自己变成半个桥拱。】

【这时，我听到有人在说：“你们过来吧，从这里穿过去”。与我们讲话的那位张开宛如天鹅的双翼，指引我们从那两边坚硬的石壁中间穿过，向上登攀。】

——但丁《神曲·炼狱篇·良善的天使》

镜子迷宫的不同走廊并非水平一致，而是真真切切有高低之分。微不可觉的起伏变化将木桶滚动的路径划定分明，火舌从至高点滚落，流向低地尽头。

木桶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便是“阶梯不再上升之地”。

徽昭沉思良久，忽然快步走到先前那面丧失了影子的镜子前，细细摩挲着镜框的每一处。

她醒来的时间不算短，按照昨天的经验，镜子走廊内的影子怪物早便应该蜂拥而至。

但是没有。

狭长的镜子走廊，上百块镜面，所有影子同时销声匿迹，仿佛她昨天经历的一切只是一场幻觉。

影子在什么情况下才会出现？

受审者发出响动？

不，不止如此，还必须保证镜框与镜面的绝对完整。

怠惰者迷宫中的镜子是死物，也是活物，在昨夜那场大火之下，镜中的影子难道真的能独善其身？

死物被重置，活物被火舌吞噬，倘若她的猜测不假，影子怪物所在的镜子或多或少会被损毁，死去的影子曾经寄居的镜面反而是唯一不受损害的地方。

徽昭刻意将目光放空，只凭借指尖的触感寻找镜框受损的位置，意料之中一无所获。人类将手指顺延到不远处的另一块镜面，指尖缓缓下滑，终于在镜框底部摸到了一处凹陷。

她目光一凝，镜框底部横亘着一片极其突兀的烧焦痕迹，如人皮上的疤痕，破坏了镜框浑然天成的美感。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股若有若无的烧焦味，一点点向镜子迷宫内渗透。这些气味仿佛不是来自于眼前破损的镜框，而是来源于镜面深处。

徽昭微微眯眼，蓦地仰头望向镜面，镜中人双脚离地，额头几乎顶到了镜子边缘，如被钉死在镜框上一般，神色狰狞，口鼻俱全，唯独少一双眼。

似乎感受到人类望来的视线，影子怪物微微一滞，忽然飘飘然落到地面上。下一瞬，它如某种敏捷凶狠的猫科动物般迅速弹跳而起，却忽然撞上了某道无形的屏障，以与方才一般无二的姿势被高吊在镜框顶端。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抛开规则制定者的初衷不谈，或许她该感谢昨夜那场大火。

徽昭轻轻摩挲着镜框底部被烧毁的痕迹，目光微微沉凝。

火舌吞噬了黑熊和蜜蜂，也将影子彻底封存在镜中，脱身不得。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威胁只有会在晚上23：00卷土重来的烈火。

徽昭从容起身，忽然猛力踢向眼前的镜子，镜面只支撑了一瞬便承受不住从中部裂开，几块较小的碎镜子零零碎碎摔了一地，镜面上清晰地倒映出女人居高临下的半身。

“二选一。”徽昭指尖夹着黑色卡牌，不疾不徐道，“是要永远不见天日地困死在镜子里，或者自费双目，活着为我带路。”

“我不介意见识一下违背规则的代价。”她微微勾唇，喉齿间溢出一点似笑非笑的音调，“镜子迷宫的第十一条守则，你们应当还记得？”

【守则十一：只有蜜蜂才会聒噪不断。请时刻保持安静，不要惊扰镜子迷宫内沉睡的生灵。】

言既出，影必随。

影子依托于镜面存在，原先的影子被困在镜子中出不来，重新造一批分身就是了。

镜子迷宫内的布局高度同质，镜门隐匿在上百块镜面中，位置极难确定。迷宫内的氧气越来越少，徽昭已经没有时间和精力去推动每一面镜子了。

这些寄居在镜子的怪物远比她更熟悉怠惰者镜子迷宫，寻找镜门也更加得心应手，省时省力。

徽昭话音刚落，镜子走廊忽然诡异地喧闹了一瞬，窸窣声渐渐落定，人类耳边蓦地响起一道极轻极细的嗓音。

“嘻嘻，我知道所有镜门的位置。”

它正趴在她的背上。

“你自己动手，”徽昭操纵着指尖的黑色卡牌打了个转，神色不含威胁，却莫名令观者胆颤，“或者我来帮你？”

新生的影子怪物微微一僵，大着胆子提高价码：“你不熟悉这里的路况吧？聪明人可不会相信被自己弄瞎双眼的人。”

“纠正一点，你只是个影像，而不是人。”徽昭微微眯眼，黑色卡牌以一种极刁钻的角度向身后袭去，准确割开了影子怪物双眼的位置。

“啊——”

影子尖叫一声，再也维持不住身形，从徽昭背上滚落在地。

“你没有资格和我讨价还价。”徽昭收回卡牌，神色较先前更冷淡几分，“别待在我的后背上，那不是你该触碰的地方。”

影子却像受了某种刺激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叫起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的背上分明有其他人留下的气息！嘻嘻，她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我就是你！你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