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归咎到的只有命运。于是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里，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命运使然。

科洛尼斯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转身快步走向红塔三层唯一的窗户前，透过玻璃凝睇着伊甸园中的景象。

冥河之上，河水不知何时已重新变得剔透纯澈，没有衣服蔽体的亡灵面色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刚从河岸边扯下来的宽大草叶，尽可能包裹着身体。

他们身上还残留着被同伴撕咬的旧伤，伤口却不再有鲜血渗出。一名亡灵若有所觉，忽然仰头向四周环视。

身后的同伴一时没稳住撞了上去，身上的伤口顿时被牵扯，激出了生理性的泪水：“嘶……你在看什么？”

亡灵连声道歉，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总觉得有人在看着我们。”

“应该是你的错觉。”同伴压低声音，神神秘秘道，“听说这里曾经住着一位公主，不过几百年过去，那位殿下应该早就登上了天国。”

“我们也能上天堂吗？”

同伴脸上浮现几分忧愁：“不好说，毕竟……”

他看了看亡灵们身上的咬痕。

——天知道发生了什么，当他恢复神志的那一瞬，几乎认为自己是一头野兽。

“上不了天堂也没什么，这见鬼的破日子总会好的。”

“那你觉得……”

“别再问了！你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科洛尼斯藏在红塔墙后，听着亡灵们渐渐远去的交谈声，脸上忽然浮现几分释然。

“小幽灵，我想最后请求你一次。”她听到自己如是说道，“请求你，送他们离开吧。”

“所有亡灵吗？”

“所有亡灵。”科洛尼斯脊背挺直，目光坚定，“我是忒撒利亚的新王，这是我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事。”

云天之上，刚刚消失不久的漩涡门洞被再次打开，一位位亡灵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灵魂骤然腾空，向着漩涡的方向飞去。

“发生什么事了？！”

“是神明来接引我们了吗？”

“狗屁神明！”位亡灵忍不住破口大骂，“没有那些见鬼的垃圾神，我们才不会被困在这里！”

漩涡中心的华光愈发炽盛，刺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一道白光闪过，伊甸园中彻底恢复了安静。

冥河河水依旧纯澈，河里却没有了神情羞窘的亡灵。

徽昭却没有立即收拢门洞，而是侧身问道：“要不要一起走？”

“不必了”科洛尼斯抚了抚鬓发，笑道，“这里有我的太阳。”

红塔二层隐秘角落的墙壁上还有一句拉丁文：

“fundofoveaefernnuquadesditpopanuloprio.”

【在这地狱深坑的底部，难道第一环的人从不曾下来过？】

国王也好，骑士也罢，包括科洛尼斯本身，他们都是第一环的人。

他们是一切悲剧的导火索——忒撒利亚的子民生前被丢进硫磺火湖，死后还要堕入地狱深坑，终日攻讦、忏祷，这都是他们的过错。

“幽灵，你有未竟的事，我也有未竟的事。”科洛尼斯神色温和从容，举手投足间如一颗被淘洗干净的明珠，光辉熠熠。

“我逃避了太久，是时候承担属于王族的责任了。”她轻笑一声，“我会治理这里，或许若干年后，忒撒利亚曾经的子民，他们的灵魂会重新回到这里永居。”

徽昭缓缓走到科洛尼斯身边，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红塔外的伊甸园。

珠玉遍地，花木葱郁，溪流淙淙，浸润每一寸土地。

这样一个地方，再过百年，谁能担保它不会成为一片新的乐土呢？

说不清过了多久，徽昭忽然说道：“我要走了。”

科洛尼斯微微一滞，随即笑道：“那么，永别了，ParvSpirit。”

徽昭深深凝望了她一眼，随即转身望向身后。

一道青铜雕刻的大门不知何时展露全貌，悄然引诱着所有看到它的人。

胯部再次传来了熟悉的灼烫感，徽昭随手取出黑色卡牌，细细阅读着牌面上再度更新的文字。

这扇门的主题是“懒惰。”

【怠惰者镜子迷宫守则（它沿着太阳此刻照亮的那些道路，奔驰在天空的逆向。而罗马人看太阳，则是落在撒丁与科西嘉之间的地方。）】

【守则一：镜子迷宫内无论何时都不存在月亮，若你看到月亮，相信我，那只是一只熊熊燃烧的木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