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古部落大祭司(4)
几位族老齐齐一惊。一位苍髯老者眉头紧蹙,询问道:“我华胥一族向来施善于四海,大巫祝何出此言?”
另一位白胡族老也随之拧紧了眉头,审视地望向徽昭,道:“向外攻伐有伤人和,绝非仁义之举。大巫祝难道也被羽民、临典氏部落那些人迷了心窍,为了抢夺食物和女人,不惜屠戮异族?!”
羽民部落与临典氏部落同为父系氏族,近日扩张的势头极盛。祭神台神判前,临典氏的大巫祝巫罗甚至亲自带领族人,吞并了西山以西的一个小部落。
徽昭不答,反倒提起了别的话题:“六合八荒十三部落,临典氏部落临海而居,族民多擅张网设罾,捕鱼捉虾。有虞氏部落依山而居,族民多擅擒兽采集,肉、果充沛。我华胥一族雄踞中原,依山傍河,族民安居乐业,世代自给自足。”
几位族老连连点头,却又不赞同道:“大荒诸部落族人各得其乐,合乎自然之理,华胥一族何必多生事端?”
徽昭温声问道:“族老知道北荒去年死了多少人吗?”
北荒诸部落平日多有摩擦,几乎每年都要打几回仗,一年到头都没有太平时候。
几位族老面面相觑,片刻后,那位白胡老者叹道:“隐约听说有襄氏将近两成的年轻后生都死在敌对部落族民的矛戈之下。”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严厉,字字咬得极重:“战必戮民。正因如此,华胥一族才更不能主动兴起战事,屠戮异族之人。”
徽昭反问道:“倘若有朝一日,其他部落率先攻入华胥之渚呢?”
苍髯老者闭了闭眼,道:“那便打。”
一片若木树叶打着旋悠悠飘落,正好栖在徽昭的肩头,她取下那片若木叶,徐徐道:“大荒十三部落,有些部落擅捕猎,有些部落擅医巫鸿术,有些部落掌握着丰富的过冬经验,各有专擅。”
“各自为政是行不通的。族人弱小,随意一场山火、一次兽潮,都会对部落造成巨大的打击。何况大荒之外,更有蛮族虎视眈眈。有襄氏部落的今日,未必不是我们的明日。”
她将那片若木叶放在几人中间,道:“战必戮民,但战为止战。打仗的目的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整合不同部落的力量和所长,共同抵御人祸和天灾。”
几位族老的神色微微松动了几分。徽昭见状微微一笑,追忆道:“昔日我华胥先祖履巨人之迹,感应受孕,诞育女娲、伏羲,乃大荒始祖。”
说着,她敛衣起身,对几位族老款款拜下,道:“如今诸部落纷乱,战事频发。人族发源不易,便更不能辜负先人圣德,让华胥文明断绝在我辈手中。统一大荒之事,乃当代之罪,却有千秋之功。”
她擡头直直望向几位族老,嗓音清越如击玉:“有些罪责总要有人去承担。我身为巫祝,享万民敬奉,便当受万民之垢。万方有罪,只在我一人之身。”
几位族老纷纷动容,一位长须老者主动上前搀起徽昭,叹道:“好孩子,此事到底还要看族长的意思。我们这些老人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帮你劝说他几分。”
华胥酋长虽性情冲动,却极仁善,绝不会主动兴兵征伐其他部落。徽昭与他地位相当,两人若在这件事上产生分歧,部落中难免不会人心惶惶。这种事由族老去说是最合适的。
结绳书契之法很快便在部落中推行开来。
华胥族民甚至自发拓展了结绳的手法和用途,大事打一大结,小事打一小结,相连的事打一连环结,如此种种,不一而足。
徽昭某日偶然看到一位族人在藤蔓上穿挂不同果壳计数,不禁惊叹于时人的巧思。
古时的智者大贤本就拥有不逊于现代人的智慧,所欠缺的只是一点引导和知识储备。
相较于计数之法,制衣之法明显少人问津。
一件麻衣从种植、撚线到制衣,花费的时间太长,成果还未必喜人。族人忙于狩猎积攒过冬的肉食,只有部落中的女人和孩子会在闲暇之际向徽昭讨教制衣之法。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徽昭微微斟酌,在族人第二日前往采摘野果时,主动提出要一同前往。
部落里的大巫祝享族人敬奉,无需亲自参与狩猎采集。为首的女人疑惑道:“大巫祝是要去采药吗?”
徽昭温煦笑道:“是去寻可以编制衣裳的草藤。”
这名女族人恰好对制衣之法极为热衷,闻言眼睛微微一亮,道:“听说后山新长出了一片从没见过的草,大巫祝可以去探探究竟,其中指不定藏着上天的启示呢。”
众人纷纷附和。徽昭也笑道:“连你们都没见过吗?这倒是稀奇了,不知那片草长在什么地方?”
为首的女人朗声笑道:“就在后山西南角的小溪边。族里怕它有毒,一直没敢让人碰。大巫祝愿意去看,真是再好不过了。”
后山离部落不算远,族人们约摸走出十几里,便抵达了平时采集的地方。
一位族民指着西南方向,对徽昭道:“大巫祝,沿着那条小径往前走三百步,有一条细细的小溪,溪边便是那片新生的草地。”
族人采集野果的地方并不在这一处。徽昭谢过她,转身向后山深处走去。
后山西南角新长出的植物与其说是草,不如说是藤蔓更来得贴切。这种藤蔓表皮光滑,茎身柔软却不失韧性。徽昭俯下身用力拉扯了几下,又摘下一点新芽放入口中咀嚼。
片刻后,她的眉峰微微松散了几分。
这种藤蔓很像后世生长在荒野间的苦杖藤。苦杖藤新生的嫩藤杆可以做野菜食用,藤蔓。
这片藤蔓虽然不是苦杖藤,新生藤杆却同样可以直接食用,老茎姑且可以充作麻绳,用途还算广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