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想到自己竟被一妾妇玩弄于鼓掌,不禁滋生出十二万分羞恼,兀自沉声冷笑道:“朕乃天子,能有何罪!皇家祭祀之所,安容你一介宫妇大放厥词?”
徽昭环视四周,意味深长道:“诸位大人也认为本王不堪上殿陈词吗?”
无人敢置一词。
秦王八千精兵包围皇城,藏在暗中的人手还不知有多少。此时出头,实在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徽昭轻笑一声,如重锤落在众人心头:“日者,太阳之精,人君之像。君道有亏,为阴所乘,故蚀。蚀者,阳不克也。”
“日食毁缺,必有亡国死君之灾。皇上非但不祇惧潜思,怎敢忝窃神器,殆误黎元?”
皇帝何曾被人这般忤逆?他惊怒非常,气喘粗重,一时竟不能做声。
礼部侍郎却仿佛抓到了什么把柄,朗声质问道:“异象乃是天定。荆州远离京畿,敢问秦王是从哪里得了消息,竟来得这般迅速?”
自然因为皇城异象本就有她的手笔。
本朝是有火药的,只是威力不足,仅仅只用做爆竹烟花,并不具崩山之力。
徽昭三年前便大肆招揽天下能工巧匠,令他们改良农具、火药等物,终于在一年前研制出威力更胜百倍的黑火药。
秦王麾下人才辈出,奇人异士不在少数。其中便有人专精于历法天文一道。那人演算太阴经行黄道、白道的交替规律,推演出今年冬至日将有日食。
袁方鼎提前安置邙山百姓,待时辰一到,便令人点燃火药炸毁邙山。又令宫中线人放火烧宫,营造大乱之相。
时机已到,诸事已成。
徽昭击了两下掌,说道:“卢侍郎这话倒是奇怪。本王并无未卜先知之能,不过侥幸得了些宝物,欲与陛下一同赏鉴一二。”
她话音刚落,沈策带领五十名虎贲军,鱼贯进入殿内。
入殿的虎贲军人手托捧一个玉托盘,盘上陈列旧物若干,一些物什上甚至还带着血迹。
户部尚书与一名虎贲军站位挨得极近,甫一看清盘中之物,登时便惊得后退半步,惶惶跌倒在地。
徽昭轻笑一声,随口吩咐近卫道:“尚书大人腿脚不便,还不快快搬来座椅,请大人就坐?”
陛下尚且站着,却让他入坐?
户部尚书唬了一跳,急忙爬起来,张口便要推辞:“王爷……”
徽昭却诧异地望向他道:“大人如此生龙活虎,莫非有意戏耍本王?”
不等户部尚书分辩,她便猛然沉了面色,喝斥道:“如此废节忤逆之辈,怎配飨食朝廷俸禄?季平——”
徽昭将腰间佩剑掷给沈策,骤然扬声道:“扒了他的官袍,推出殿外,廷杖四十!”
沈策执秦王剑,当即就要命人拿下此人。
穆家主再按耐不住,高声申斥道:“陛
徽昭不为所动,沈策更不会理睬。他带领两名虎贲亲卫,几步走到户部尚书面前,不顾他的求饶挣扎,强行去冠除服,堵塞口舌,反缚双手,押出太极殿外。
满朝臣工,上百禁军,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皇帝反应了几瞬,终于怒极叫喊道:“来人!来人!还不将这乱臣贼子速速拿下!”
徽昭微挑长眉,嗤笑道:“本王今日前来,只为与陛下一同鉴宝。陛下惊乍至此,莫非也是那等亏礼废节之辈?”
亏礼废节,谓之不敬。古往今来,只有不敬的臣子,何曾有过不敬的天子?
皇帝惊怒至极,怒叱道:“你一介妇人,怎敢如此僭越?!”
徽昭并不理他,转而吩咐那五十名虎贲兵卫道:“尔等且将这些物什的来历所属一一细说分明,也让诸位大人长长见识。”
虎贲军齐声应是,从左列第一人开始,详细披露盘中旧物的根苗由来,殿上一百一十八件物证,桩桩件件,无一遗漏。
待五十虎贲军一一解说完毕,殿上众人皆已抖如糠筛,面如土色。
那百余件旧物,赫然是满朝臣工僄狡锋协,逆行倒施的罪证。
物证牵扯到略买良籍、包揽诉讼、盗杀伤人、发冢掘财、卖爵鬻官、伪造宝钞、贪墨粮饷等四十七桩大案,场上臣工九成以上都牵扯其中。
徽昭面沉如水,质询左右道:“依照大庆律例,牵涉以上罪状者,该当何罪?”
近卫思忖片刻,回禀道:“据《刑法志》载,但犯强窃盗贼,伪造宝钞,略卖人口,发冢放火,犯奸及诸死罪。卖爵鬻官、昏墨贼杀者,免官、禁锢、徒刑直至弃市。”
徽昭转而看向皇帝,问道:“陛下以为呢?”
皇帝不以为然:“臣子私德,不涉国事。”
徽昭骤然放声大笑,厉声说道:“传本王诏令!刘德庸、武鄯道、穆缙等三十八人渎犯天威,扰乱纲纪,罪在不赦,即刻打入诏狱,亟诛以谢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