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语罢,就站起身,带着她去拿东西了。
这些杂物他都放好了的,就放在一楼楼梯置,只是被设计成了一个公开的柜子。
柜子上放了咖啡机喝咖啡,顶上空间还放了一些家常药,都是整齐摆好的。
由于连接着一楼的客厅,下楼时,巴桑把苏瑶放了下来去拿东西了。
她马上跑下来要看对方玩什么。
他给对方看,但柜子里面缝隙太小了,苏瑶看不见。
她只能随便看其他地方。
突然像是在药品栏上看到了什么,巴桑掏了几份桌游出来让人选,她却一把抱住了他。
巴桑无奈:“我奶奶还在这呢。”
苏瑶这才肯松手,缠绕的地方换成了他粗壮的胳膊。
他晃了晃:“上去吧。”
两个人一起便跑到了楼上,把那些桌牌类游戏纸往地上一铺,棋盘在旁边放好,整个地方全是一片花花绿绿。
因为没看见多奈哌齐,苏瑶的心态好了不少。
连玩了几把,大富翁的纸上布满了苏瑶的房产。
她却没多大兴致:“不好玩。”
巴桑低声哄:“那什么好玩啊,瑶瑶,我去给你找来。”
“不知道,”她摇摇头,“我只是想找点好玩的玩。”
苏瑶不喜欢自己持续保持不开心。
他努力给她找乐子,换桌游,说笑话,但她就是强颜欢笑。
这不是装的。
巴桑知道她装起来什么样儿。
但苏瑶偶然间盯着画室上的灯,叹气:“……从天花板看去,悬挂在我头顶的是一盏又一盏的明灯,我根本攀不上去。”
巴桑聆听半响,起身:“那我们换个房间。”
她声音越来越小,“换个房间就没有灯了吗?”
啪的一声,男人把光关了。
苏瑶擡着头,望着暄迷的天花板,上面星空万顷:“巴桑,你从不和我主动讲之前发生的事情,但我差不多了解一些,我们俩刚遇见的时候。”
他静静地坐在一旁听着没有说话。
“巴桑,”她顿了顿,轻轻的唤,“刚回藏区,看见这样的我,你有瞧不起我吗?”
黑暗中,唯有一道月光在温声询问:“为什么要瞧不起。”
苏瑶:“我们是同学,巴桑,你都已经功成名就退休了,我还什么成就都没有。读书,我的学历是靠家里用钱供出来的,作品是靠家里的关系卖掉的,画展是靠家里开的……”
“我没有一件事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干的。”她承认。
巴桑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你会画画啊,还会开车,也做一些事的。”
苏瑶:“这不过是一些生活技能,我想要的是能力,把事情起死回生、平地起高楼的能力。”
“可我现在,我连个奖都拿不到。”
她不说话了。
苏瑶又强撑着自己挺起来,把语气转成了漫不经心的语调。
刚才仿佛只是一个插曲。
活在温室、体体面面的苏大小姐,沉溺于享乐之中。哪怕是短暂的伤感,也转瞬即逝,因为她的隐秘需求是想从伤心欲绝中出来。
让巴桑多吉带她走进新的乐趣中。
声音消失,不代表不继续审判自己了,而是方式由语言转为了内心。
画室太黑了,又没有开灯。
虽然全国都使用东八区时间,但西藏属于东六区,天黑得要晚些,来不及开灯的地方已经是一片漆黑。
男人突然站起来,如她所愿,牵住她的手:“来吧。”
苏瑶也颠簸着站起身,推开门,刺眼的白光几乎快灼烧了眼睛。
他带她去另一个房间。
她住这些天,一开始以为是别人家,最近几天才知道是他家的,其中的空白足以让其丧失兴趣,便也从没踏入过房子里的所有房间。
二楼的房间门被推开,巴桑带她看:“你看,这才是我的书房。”
啪的一声,灯亮了。
和诸多书房一样,有很多书架子和一套桌椅,桌椅上放了电脑,还有点别的家具。除去墙壁上密密麻麻的报纸,和零碎的一些装饰外,也算得上是简单了。
“你之前怎么不在这办公?”苏瑶问。
巴桑:“因为这里东西被放的太多了,看久了眼睛疼。”
她想想也是,便不说话了。
苏瑶往前走去瞧了一眼,便看见报纸上裁剪的都是些成功人士的发家史,或者是国内比较看好的领域,或者是自己觉得有意思的领域。
她起身:“如果是努力、勤奋之类的鸡汤,你可以不用和我说了。”
“不是,”他开了电磁炉按钮,准备烧壶热水。“我知道,你已经很努力了,我看你画画很少拿出手机,你在平时也没有看手机的习惯?”
苏瑶心知对方在借机责问为什么至今都没加他的事情。
她点头,问心无愧:“没有。”
“坐,”巴桑招呼她,坐在榻榻米上。“瑶瑶,我绝对不是为了和你说什么责怪你的话。”
苏瑶一脸狐疑。
他道:“只是为了和你叙旧。”又道,“转移一下你的注意力嘛。”
她这才安心坐了下来。
苏瑶扫视着房间,“你的书房很乱。”
巴桑:“主要是东西太多了。”笑了下又道,“之前为了有钱嘛,我找了很多能发家致富的途径,确实也有时候会吃点苦头,还无处申诉。”
她:“我说了不想听鸡汤。”
“不是鸡汤,”热水壶慢慢地低烧起来了,他问,“你从不好奇我?”
苏瑶不说话了。
“后来,也是创业有了些钱,不停弄钱。”他说,“钱生钱就容易得多,当然,你应该比我清楚,做生意,肯定就会有经济周转困难的时候。”
苏瑶:“那你怎么做的?”
巴桑:“我家里人是没有那么多现钱的,只能说去借,但是钱借了就要还。”
“我那时不想做生意了,”他说,“因为做生意钱借了还,还了借。”
苏瑶瞥了他一眼,说不是鸡汤,这还不是鸡汤?
肯定是尝到甜头了才继续的:“……那你后面怎么又开始做这个的。”
“我做不了别的了,”巴桑承认,“你不也是吗?现在转行只能在家族企业和艺术上打转,别的干不了,因为投入的成本太高了。我在大学的时候,急着挣钱,也没怎么学东西。一般这个时候,只有考公和考研才行了。”
男人声音低沉,内容消极,一时之间令她也带入了进去。
他:“区内单位不是会跑到学校招人吗?”
苏瑶不清楚这个。
于是花了一点时间解释,她逐步接受了这个概念,据巴桑所说,当时单位很少能招到人去考试,所以招收范围扩大到了拥有红色背景的双非本科。
但即便如此,大多数人听见服务期时间就走掉了。
巴桑则成为了当时的香饽饽。
据他所说,那是因为他刚好是藏族人,还是返回原籍,学历高,还会藏语,被视为适合开展基层工作还不会逃跑的人才。
可等他通过考试,免费回家时,才听到一个噩耗:
“我没有补贴,因为我不是内陆到高原地区的人,”巴桑说,“那我的钱就少了很多,钱还不上了,我决定逃跑。”
说了一串逃跑的情节细节。
刺激、紧张,苏瑶听得心脏一跳一跳的,他才语锋一转:
“我回家借钱,还上了回家的路费。”他说,“幸好没报道才知道,不然我还要还毁约的钱,还完这笔,我决定先去享受最后一把人生。”
巴桑站起身,把墙壁上挂着的不规则形状湖水奖杯。
他指着说:“……我平时喜欢骑行,经常晚上围绕着天安门转圈,环青海湖是国内很大的赛事,我一直想去参加,那次终于有机会了。”
不出人所料,果然拿下了一等奖,奖金是三万块多块钱。
“还是不能还债,但好歹能还一部分了,”巴桑娓娓道来,“我这行钱多,留了一部分钱花一个月时间紧急学大学四年的内容了,进了一个公司,打工还钱也攒了点钱。”
他继续:“攒钱后我又死性不改,运气好,是这次才彻底起来的。”
苏瑶默默听了一会儿。
许久,她才道:“我以为你是大学一毕业就和他们创业的。”
“九年一直好朋友创业?”巴桑听了想笑。“天下是无不散的宴席,是我做起来被大公司买了,连续几次,这才和他们一起搞的。”
苏瑶问为什么,他隐去了生意场与上面复杂的交织关系。
只能叹息:“自己做太累了,要管人,管账,找信息还要打点,好累,而且没点背景很难做起来。现在各管各的倒也轻松。”
苏瑶想了想,梦里,她爸爸以前确实比巴桑多吉忙碌多了。
他总结:“总而言之,现在财务自由还能享受人生,多亏了青海湖的那一笔钱。”
苏瑶大致懂了他说这么一大堆的含义:“可我不会骑行。”
更别提去参加青海湖比赛了。
“没让你去骑行,”巴桑缓缓道,“只是想让你有另一条路走,多元化的途径和技能总比单一化的好,也许有比画画更适合你的路。”
苏瑶这才说心里话:“可是我要当副教授只能靠美术。”
“当了副教授能怎么样?”
“我,我能向爸爸证明,我不靠他也能过得很好。”
“瑶瑶,”他倚在墙边,菩提盘珠慢悠悠地转着。“那我觉得你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为了当副教授,那么你的人生实际上还是很多元的。”
苏瑶牢记脑海里的事:“他好像只有两三年了。”
男人语气停了一会儿。
他凝思片刻,“……瑶瑶,你不是现在每天平均画画九小时以上吗?”
她点头,他道:“那我现在给你一个任务,你每天除了画画的时间以外,找一点让自己开心、愿意去做、做了也很有意义的事,因为抵达人生的最高点总在不经意的一个路口。”
苏瑶想要回绝。
“你可以先尝试一段时间,”巴桑说,“不适合你再换,实践出真知嘛。”
这一次她不拒绝了。
苏瑶站在原地思考可行性,他低头盯着,突然眼前黑了一块,原来是他困住她吻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