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大小姐(7)
是一句纯正的粤语。
苏瑶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何种语言,只当是家乡话,因为只有她知道内容是什么。
因为这节车厢,在他们说普通话的时候有人围观看一下。
在他们说粤语的时候,没人看他们。
好像刚才的语气是小鸟发出来的。
或者是有人说错了什么,反正在他人的语言体系里不算是人话。倒是有几个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人,多看了他们几眼。
为什么巴桑多吉会说她的家乡话啊。
苏瑶不明白,特别是,她还要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出站。
巴桑说不想给她提,自己提着出站吧。
不仅如此,他还捏她的嘴。
他挑眉笑,“咩叫撚你,今日我话畀你听呢才叫撚你知啦?”
什么叫捏你,我今天告诉你什么叫捏你,你知道了?
“s!停落嚟,你好憎。”
苏瑶用尽全力才喊出来。
巴桑低头看清一下松了手。
她疼得满眼泪意,嘴一下肿了,粉唇立马变成了红唇。他怎的忘了,眼下的女人是细皮嫩肉,稍微一掐,这块嫩豆腐就要碎了。
何况男女之间本身有个体力差,他轻轻一动,她这种不爱动又清瘦的就不行了。
巴桑立马慌了神,凝思一秒,他先想让她把行李扔地上。
然后蹲下来让她抱住他的脖子背回车里。
苏瑶呜咽一声歪着头倒背上。
男人从蹲着又站起来,手上提着大包小包,背上还有一个,快步走出了车站。
她痛得要死,到车里也泪眼婆姿的说不出话。
巴桑给她找药。
很快翻出来了一个药,专门治这种的,前排的药膏一滴过来。苏瑶终于在一片朦胧中看清人,气得一瞬抽出来,塞给旁人。
巴桑看懂,“央拉,给她涂药。”
央拉才放下手机哦了一声。
苏瑶的嘴一圈被捏红了,男人手上全是倒刺和老茧,力气还大,唇部皮肤都痛。
央拉看得不忍心,“你到底在干什么啊。”
她都信巴桑打苏瑶了。
害得涂药的时候,她连忙看了苏瑶身上好几圈,确定她身上没有伤痕才放心。
苏瑶好痛,她恶狠狠地想,今天晚上再做那个他舔她手心的梦解气。
她的记忆很不连贯。
今天是小苏瑶在幼儿园,明天是大苏瑶在列宾画室。
和巴桑多吉的梦只见过一回。
巴桑解释着,在一片疼痛中也听不清了。
车正在开着。
他们要回县里找模特开始写生,要开车,车程两个小时。
在这两个小时里,苏瑶都尝试把脸扭到一边,不去看他而是观赏风景。
下了车,巴桑在她身后不远不近背着画袋。
她真是娇弱的琼枝玉叶,缺乏运动,男人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下狠手了。
按理说是不大,因为巴桑对江飞逸开玩笑就是这种力气。
但苏瑶比他们体型小太多了。
她其实在女生中算高的,但他身边,就是小小的一团,人不高,瘦弱,一只手臂能抱起来的重量。
等到了目的地,老模特次仁也过来了。
次仁年纪很大,穿藏袍在傍晚夕阳下站着,还来了一辆巴桑送的摩托车。给车子打扮了好一番,还带了一朵红色的大花。
很符合雪顿节这个命题作文主题。
苏瑶找到一个很好写生的位置,让他放下画袋,翻开自己的笔盒。
她则坐在钓鱼凳上,但选了一个大画布。
画的过程中应该都会站起来。
其实,苏瑶有关绘画的记忆都很清楚,可能因为她和美术才是一辈子相伴的老夫老妻。前一次画面意识的错误,全是她为逃出去而刻意为之的。
这个油布的面积是144x78,是单画一个全身人物和带一点背景的。
苏瑶先坐着找笔打草稿。
低头一望,笔盒里隐约可见一些断掉的炭笔芯。软碳很软很黑,也很容易断,脆弱到一削长、一掉地上就会碎掉。
巴桑远远察觉到:“我帮你重新削?”
苏瑶蹙眉,“别碰我东西。”
语罢,她还拉着自己的画架和钓鱼凳远了些,似想逃离他在的空气里。
只余下一个清冷孤傲的背影。
他见着自己不受欢迎了。
在车旅中,巴桑和她说对不起,说笑话,苏瑶都不想理他。
巴桑也就特地远了一些,免得惹人生气。
他出了院子,蹲在门后面,愈想愈烦躁,起身掏出了一根烟开始叼着嘴里抽:
“……惹人烦了。”
真是没想到,不知是他体力大增,还是经过九年,苏大小姐变得更身娇体弱了。亦或者,是巴桑多吉终于对她模糊了那层尊敬。
小时候,他的体型差就是比对方高二十厘米。
力气不小的,但就是捏不过她。
别说捏了,抱了,他甚至不敢碰对方一下。
云深市从五月到十一月都是夏季,其余时间就是冬季。
对了,他们这里的冬季穿一件毛衣就可以了。
有些时候会天气极端冬季下雪,有时候冬季也很热甚至中暑。
现在,就是十一月,闷得要死,终于下了一场大雨。
他们俩撑着校服躲进了一家便利店里,便利店开着实打实的冷气,终于没有在外面的那么闷了,两个人松了一口气,坐在位置上观玻璃外拍打的雨滴。
少女上完了专业课,少年上完了奥数课,本来他们在中山公园旁边的游乐场玩。
后来巴桑故地重游,发觉那个游乐园早就拆除了。
那一天,玩着玩着下雨了。
苏瑶唉声叹气,突然,她想到了有意思的事情:“把我书包给我。”
少年肩膀一垮。
书包自然掉落了下来,他递给她。
她翻出来了一个有趣的东西,是一张纸:“你看。”
“这是什么?”他问。
“你看啊,”苏瑶催促,“我写的是中文,不是外星语。”
养狗条约。
巴桑眉毛一皱,“我说了我不当狗。”
苏瑶气恼,“可是你说了当我的小狗的,你这个骗子!”
刚踏进便利店的顾客皱了下眉。
苏瑶立马调小了音调,暗暗说,呸,骗子。
少年眉头紧蹙,他前几日还是个病人,心中一时感动答应起来太草率了。
现在完全不想签什么不平等条约,只得安抚:“那我先看。”
看一下这个条约有多不对等。
首先,苏大小姐写了一大通对他的要求,要随叫随到、要温柔体贴、是她的所有物……他越看越不对劲,“敢情我之前就在当你的狗了?”
这没一个是他现在没达到的。
“有了合同保险一点,”苏瑶瞪大眼说,“我爸爸说的。”
巴桑低头往下看。
那他不敢签了,这种东西不能乱签。
他放下笔,一句话扭转乾坤:“可是,大小姐,狗不认识字吧?”
这句话一下取悦了她,苏大小姐笑嘻嘻地想,太好了他这么太代入了。
于是也不催着他签了。
而是欣然认下了这一切,在店员奇怪的目光下,她牵着她的拉布拉多来到货架前,告诉他,随便买,苏大小姐花钱。
少年很顺从,陪她演,她开心就好。
虽然巴桑知道苏瑶是认真的,她有这个资本。
少女用钱,和她如水般流动的思维契合。她花钱、做事都随心所欲,从不看用像他一样看着余额精打细算,活得快乐大方。
巴桑和她倾诉过英语不好,他怕错,英语老师斥责他声音太小了。
苏瑶直接把她的英语老师给他了。
这种个性,怪不得身边有很多狐朋狗友围着问她要东西。
巴桑不想这样。
第二天,他小心和苏瑶说,苏瑶说她早请了个做国外留学的新老师,她爸爸说,要做好出国的打算,考不上央美就出国去。
好好用就是了。
少年垂眸看了一眼,这些他都没尝试过,但跟在她身边提高了生活水准是不行的。
入奢容易入俭难。
他摇摇头,“我不爱吃这些。”
“真的啊,”少女也不怀疑,她本不是心细的。“那好吧,我就只拿我喜欢的了。”
那时她就有一个挑东西吃的毛病了。
他只当是铺张浪费。
苏瑶看了半天货架,忽然福灵心至,“你知道这个用粤语怎么念吗?”
少年擡了一眼摇头。
“这个零食叫帅仔,”苏瑶笑,“衰仔,衰仔诶。”
巴桑抿着唇,好半天才问:“好笑在哪?”
这个点可能只有普通话粤语都懂的人觉得搞笑。
虽然帅在粤语里是靓,但帅的普通话读快好像粤语里的衰,翻译一下,倒霉蛋子,所以她觉得很好笑。
但解释起来就没意思了:“算了,诶!我教你粤语吧。”
巴桑抿着唇点点头。
他本来就想学,来广东之前,就看过港片,以为全广东省人都说粤语。